本来闹鬼并算不得什么大事,有时候是怨鬼缠着害己之人,有时候是饿鬼出来寻食,有时候是冤鬼骚扰官员为求伸冤,有时候……只是鬼无聊了出来找人戏弄着开开心。比如……小槐就是这最后一种,见着看不顺眼的人就跑去吓唬人家,例如原来有个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本是来京城过享乐日子的,却就只因为故意摔了阅茗居一个杯子结果被小槐吓破了胆,自个儿跑到官府去自首了。
各类鬼事鬼说层出不穷,一开始汐娘刚还常常揪着宸宇陪她去看看,有时还管管闲事,可时间久了便失了兴趣。
这一次李府闹鬼,汐娘本来没有上心,可走时一抬头忽然见那二夫人背上竟伏着一个两三岁的模样的小鬼,乍一见她还给吓了一跳,心都凉了半截。
继而再一看,这小鬼是有些不同,若不是他趴着的姿势太过诡异,汐娘几乎要以为这是二夫人带其子同来而已。而且鬼类大多白日里不能出行,便是小槐也只能勉强在树荫下现出一个虚幻的形态,行动不便,且是为时不可长久便会受不住又躲回地下。而这小鬼不同,生得如寻常小儿一般而无二致,在日间也不觉不适。只是细观之,其又仿佛没什么法力,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而那小鬼也是调皮,见汐娘看到他,便对她做了个鬼脸。算来这其实的确真是只小鬼,所以拿真真儿是鬼脸,只不过在那粉嘟嘟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可怕的模样,反倒逗得汐娘差点笑出声来。
汐娘轻摇了摇头,虽是奇怪,既然不是恶鬼,那便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她所觉得奇怪之事,大多时候翠儿他们却都觉得很正常,大不了回头问问他们去。
汐娘离了大堂,惦记自己才看了一半的书便急急往后院房去,结果才到前院,忽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而且还倒霉地扭了脚。汐娘勉强站了起来,右脚抽痛,四下看了看,正庆幸幸好今日前院没有茶客,不然这丑可就出大了。谁知旁边一声惊叫,一个小丫鬟也被绊倒在地,手里的盆月兑手而出,一整盆的凉水泼了汐娘一个透心凉。
小丫鬟是新买来做事的,她爬起来一看,当即就吓得慌了手脚,边哭着认错边跪在地上磕头。汐娘可怜她这模样,道:“算了,你也是无心。别磕了,赶紧把盆拾起来回去做事。要给翠儿和紫笋见了,可有你好受的。”
这院里谁不知道,东家汐娘好说话,然那翠儿和紫笋可凶得很。可汐娘这话音才落不久,小丫鬟心中庆幸着才起身要去拿盆,紫笋好巧不巧就来了。
紫笋一看猜测出了事情七八分,立刻变了脸色骂道:“你这死东西怎么做事的!端个水都不会,竟然泼了姑娘一身!你这笨手笨脚的模样,还留着干什么?!赶明儿找了牙婆来,不要钱都要把你送走!”
“紫笋姐我错了,姑娘饶我这次吧……”
“紫儿,算了,其实……阿嚏!”汐娘出言相劝,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是怎么了?”翠儿在后院听外面吵闹,也出来看了看,见汐娘之模样,担忧道:“这也没见下雨,姑娘怎生在自个儿院子里这么跟个落汤鸡似地?”
“还说呢,这丫头端水都端不好,洒了姑娘一身都是!”紫笋说着气不打一处来。
“是奴、奴婢走路不小心,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了所以才……”小丫鬟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紫笋哪里肯听她说完,气势汹汹地打断了她的话:“被绊倒?这好好的平路,连个小石子都没有,是什么东西绊了你?难不成还是姑娘绊了你,然后让你泼她自个儿一身水?”
“不、不是……”
“你还狡辩!”紫笋恶狠狠凶了她一眼,小丫鬟吓得连气都不敢吭一声。
汐娘弱弱地在旁边说道:“紫儿,我刚刚也跟这儿摔了……”
翠儿平日里总是被汐娘说要学学紫笋温婉之婷婷女儿样儿,这会儿见紫笋教训人她看得饶有兴致,心道,果然是得学学。直到忽然听到汐娘说话,这才想起她来,忙拉着她要往后院,道:“姑娘也笨,赶紧去屋里换衣服,紫儿唤人烧水给不娘洗澡,这样子可别着了凉才是。”
紫笋一听也急起来,可是汐娘崴了脚,走两步又要摔倒。紫笋正要去叫个小厮,不想翠儿虽是骂骂咧咧地,却一矮身子直接被背起汐娘就快步窜进了东院内。其身手利落竟根本看不出是背着人行走,看得紫笋愣了个神才想起来唤人去烧水。
结果,汐娘最终还是受了凉,当夜就发起烧来,而且来势汹汹。翠儿也急得团团转,可是这是生病而不是中邪什么的,她根本是一点法子也没有。而宸宇在夜间仍然只能是狐型,他来探了探爪子,二话不说却竟转身就跑了,就好似生怕过了病气一般,气得翠儿直瞪眼。
然而,才过一会儿,就在刘掌柜吩咐人去孙郎中的时候,一开门竟然见孙郎中外衣半穿半挂迷迷糊糊地提着药箱站在门口,像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
下一刻,狐狸宸宇一闪身已经回到了汐娘床边,端正地坐在旁边的桌子上瞪着一双圆圆的黑眼盯着孙郎中诊治,然后又到厨房盯着丫鬟煎药,再盯着紫笋给汐娘喂下去,最后一直监督着翠儿或是别的人给汐娘换额上的湿帕,直到汐娘的烧渐渐退了下去他才松了口气。不过虽然放了心,宸宇并没有走,还是认真地端坐在旁边一直看着。
旁边照顾的翠儿终于忍不住悄悄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自打我从江南回来总觉得你对我家姑娘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狐狸斜着眼瞟了翠儿一眼,旁边尚有他人在,他什么都没说,不过就算没有别人他也八成不会回话。
翠儿不甘,用胳膊肘拐了拐他,只道:“这凡世里最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刘掌柜他们先前也只在外面而已,而且这会儿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狐狸相当不快,他不好得说话也懒得同翠儿多说,只是晃了晃大尾巴,跃身直接跳到了汐娘枕边,小爪子在身前一搭趴在了汐娘旁边,再懒得搭理翠儿一分。
翠儿遣了其他人各自去休息,自己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压了声音对宸宇道:“等明儿个姑娘醒了,我就告诉姑娘你对她有不诡之心。”
狐狸一听,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翠儿一眼,威胁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翠儿有恃无恐地得意道,“有姑娘在,你还敢怎么着我不成!”
“哼。”狐狸懒得再看翠儿,把头放在自己爪背上幽幽闭上了眼,就在翠儿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之时,他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知道她从以前喜欢的就不是我,我早已明了,只是在她记起来之前守着她一阵子而已。”
说完,宸宇再也没开口,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熟似地。翠儿见他说得认真,笑话之言也说不出口,别的又想不起,干脆也闭了嘴,看着熟睡中的汐娘发起呆来。宸宇法力高深,凭她根本是无法看透其道行,更不可知其究竟活了多少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狐狸绝不少于千岁之长,观其能其实早应成仙,却竟宁愿留在世间。翠儿第一次忽然有些怀疑,汐娘许多世以前,比绮绣更早的时候,是不是……
不知究竟是多少年前,熊熊烈火之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突然一动,一个满身是血的幼童自其中爬出,其身受重伤,仅凭着求生的本能往火势缺口处爬去。缺口正在渐渐缩小,其心中焦急,忽闻前方有响动,其艰难地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其浑身一震,眼中染上了浓浓的仇恨及绝望之色……
当晨日里一缕阳光照进屋内时,汐娘忽然从梦中惊醒,口中抑制不住叫出了一声,惊得翠儿和宸宇也醒了过来。翠儿急问,汐娘只道是做了噩梦,梦到了什么,却不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汐娘的病并不是什么大病,又因医治及时,好得还算快。只是说来有些倒霉,后来其又因夜里醒来觉口渴,起身喝了一杯凉水,因而病情小有反复结果哑了嗓子。
几日下来,汐娘有如霉星附体,虽然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可是因实在太过频繁,终于引起了其注意。汐娘心中仍有些不确定,试探地向宸宇问了问,宸宇一探却是发现其果然是被下了咒。
此咒之目的便是令汐娘连日来霉运连连的源头,只是咒轻,本是不伤大雅,过几日便会法力耗尽自行失效。此咒甚为微小,又不同于恶鬼缠身,其法力之弱因而才未被宸宇和翠儿发现。
汐娘只是通灵之体而已,若非强源不可察,只是最近实在倒霉得有些过火,这才有了怀疑。不过汐娘没办法,但宸宇须臾间便轻易地破了那咒,而且还发现,那咒竟是僧佛之咒。
回想近日,汐娘并不曾遇到任何僧人,若非要说来,那便是二十来天前的那个游方僧。可当时宸宇也在,并未见其动手。再说咒者当即便发,怎可能过了二十来天才发作?
宸宇和翠儿皆以为怕是有什么和尚暗于某处施咒加害,只是这么处心积虑却怎么又只是施了个不可能有太大效果的无聊小咒。难不成近日京城安静无事,和尚们都闲得没事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如同恶作剧般咒语,若非实属僧佛之类…二人恐怕都要以为是出自小槐之手……
然此时,汐娘却没来由地忽然想起那日那个小鬼还有听到的那个故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随意之注释咒:咒者,呪(zhòu)也,与祝同宗,意与之反。祝乃期良善之果,然咒也并非为恶。所谓两者相反,是因祝乃生,而咒乃灭也。祝者,凭空而添;而咒,乃利用已存在之物或是使之消。
咒多附带法力之作用,僧道用以除妖之语,咒分高低难易,能否使用全凭施咒者能力而定。
PS.女乃女乃家没有网络,因而最近更新过慢,还请各位见谅,今日双更以谢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