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在世的时候,暖阳对当家主母这个位置从来都不那么热衷,一是她时刻想着逃走,并不稀罕这个,二就是她实在太懒,实在不愿意费那个脑子。
现如今,杨氏已经不在了,做为墨府唯一的女主人,她已经别无选择。
好在有墨霖和齐妈妈帮衬着她,再加上墨霖的大婚,早在杨氏在世的时候,暖阳就跟着杨氏准备过一次,这次才不至于太过为难,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真让她头疼的,其实还是人手不足的问题——她怕像从前那样,就连沈柯那样的人耍些心机手段都能混进来,此次对墨府下人的选择相当谨慎,以至于偌大的墨府,平常倒还可以过得去,如今二少爷大婚这样的大事儿,就有些调转不开了。
暖阳跟青儿说起这件事儿时,青儿立刻说道:“公主,让青儿回去帮您吧。”
“我也很想,”暖阳坦白道,“我一直都这么想,可是又舍不得这偷香阁……”
“公主,别怪青儿多嘴,您还是信不过墨将军,是不是?”这里是青儿的地方,她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说什么话,完全不必担心会被别人听去,“青儿总是觉得,这偷香阁是您的后路,您留着偷香阁一天,就是不能完全信任墨将军一天。”
说实话,暖阳自己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固执的觉得,偷香阁不能丢,哪怕她再想让青儿回来,也不想丢。
此刻听青儿这样说,暖阳倒觉得有些难过了,因为,她似乎,真的有点这个意思。
她衡量了半晌,才郑重回答道:“我不是不信任他——不怕你笑话,我了解他多一分,就喜欢他多一分……我记得从前看过一句话,说是什么叫找对了人?就是你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离开你,不用你耍心机使手段,费尽心思只为留住他——他就在那儿,赶也赶不走。他是那样的人。
“如果我私心里真的不信任什么,那一定是不信任自己。你知道吗,我信他,反而比信我自己要多些。”
青儿把暖阳的话字字都咀嚼了个透,才叹息着摇了摇头:“公主,我不懂,您向来都是最坚定的人,敢作敢当,敢爱敢恨,喜欢了就什么也不想的喜欢一辈子……为何此刻倒不信自己了?”
暖阳哪能跟她说,当年那个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海澜公主早已易主,换了个游移不定时刻都会无端害怕的孬种?
她只能岔开话题:“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对现下的日子很是满意,唯一让我不放心的人就是你。”见青儿似乎不懂,索性明明白白的解释清楚:
“我本来想,要你寻个妥当的人——哪怕不是特别聪明,也要十二分的可靠——尽心尽力的培养,若此人有本事替你,您便可以把偷香阁的事物交给他,你回到我身边来。再一想,这样的人那是一时半会就能寻得的?倒不如先帮你寻个人品好、又疼爱你的良人,和你一起打理这偷香楼。到时候,你已经嫁做人妇,又有夫婿帮持,完全可以他主外,你主内,既帮了我,又可以把日子过红火。”
“可不是?”青儿虽然红了脸,却仍旧大大方方的笑道,“公主说得话在理,只盼着寻良人这码事儿,比寻个掌柜的容易顺畅些。”
暖阳被她逗得直笑,作势伸手去撕她的嘴:“小妮子这嘴茬子越来越厉害了”
青儿笑着躲开,暖阳才发现青儿的脸越发的红了,笑着逗她:“不对,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你已经自己有了中意的人?没关系,大胆说出来,只要他人好,对你也好,我定然会成全你。”
青儿的脸更是红到了耳朵根儿,却仍旧坦然笑道:“不瞒公主,青儿倒是有过中意的人,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青儿也不是能痴缠到死的人。就请公主忙过这一阵儿之后,帮青儿寻个知冷着热的人,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便了。”
“好,你放心就是。”暖阳本来还好奇那个被青儿中意的人到底是谁,却不想提她的伤心事儿,徒增伤感,只是点头称好,将此事包揽下来。
她既是青儿的主子,又是她的朋友,这样的事儿,一定不能偷懒。
因还有事要忙,暖阳不敢多坐,跟青儿说了几句体己话之后,便说明正事儿,要偷香阁全权负责墨府那几日的宴席——她人手不足,只能把任务摊派出去,让能担当做事的人分别负责罢了。
青儿眼睛一亮:“公主可否需要舞姬跳舞助兴?”
暖阳瞥了青儿一眼,知道她在说莫颜姑娘的舞班,微笑摇头道:“已经够我忙活的了,还请什么舞姬?你若是只是想帮莫颜她们,也不必如此——她们如今在京都也算小有名气,根本不用发愁生意……”
“不是这样,”青儿为难的走上前,习惯性的给暖阳揉捏起肩膀来,“是莫颜从墨府回来之后,日日失魂落魄,有时候甚至跳错了舞步,被班主埋怨。青儿偷偷问她到底是怎么了,她道,她不想再做舞姬,就像没有根的浮萍一样,今日漂到这儿,明日游到那儿……”
暖阳意识到青儿似乎要说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果然,青儿说了老半天同情莫颜的话,又说她如何仰慕侯府里的光景,才道:“……她说,若是能进府给您当差,再不用卖笑为生,她便此生无憾了。”
不知为什么,暖阳虽然喜欢莫颜,心里却隐隐的有些忌惮她,尤其是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呆呆的看着自己,泪光盈盈的双眼,便觉得有些不踏实,更别提进入墨府,住进偷香阁,日夜陪伴在自己身边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她可以喜欢某个人,喜欢得不得了,却不愿意这个人走进自己的生活,好像那样会多出很多麻烦,打破自己现在的平静一样。
“她虽然是个舞姬,却也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自由自在,何必非要卖身为奴,不但自己,连子孙后代都是可供买卖的贱民——这其中的差别,你最明白了,原该好好劝劝她的。”暖阳不露声色的婉拒了青儿。
青儿还要再说,暖阳却已经站起身子,摊手笑道:“你瞧,每次见你都忘了时辰——申正还有霓裳馆的师傅来给我裁衣服,要是再这么坐下去,只怕又要延期了。”
“那公主快回去吧,莫耽误了正事儿——婚宴的事儿,您放心就是。”青儿是个聪明的,立刻便明白了暖阳是真的不喜欢这么做,也不敢再提,只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嘱咐暖阳小心。
暖阳喜欢青儿的原因之一便是如此,她不会死乞白赖的恳求自己做违背本心的事儿,自己拒绝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因“意味不明”而让她误解——她从来都是如此,但凡暖阳有那么一点儿拒绝,她都不会允许事情再进行下去。
暖阳真心实意的谢过她,便离开偷香阁去忙别的事儿,心里想着,昨日让吴妈妈给自己准备的那些个丫头小厮,也不知准备好了没?
吴妈妈是京都有名的牙婆,不会把随便买来的孩子转手卖出去,而是挑那眉眼周正、聪明伶俐的从小教——读书写字、音律术数,完全是照着大户人家教养庶子女的模样来的,所以,好些个小孩子才一总角留头,就被大户人家慕名买走了。
杨氏在世的时候,就从吴妈妈那儿买过不少丫头小厮,暖阳比较衰,才会那么凑巧,买回一个然儿,居然跟湘湘是旧相识,把尚未满月的灵儿都给灌醉了。
暖阳不至于因为吴妈**一次失误就否认她,她都寻不来好的,只怕别人更没这个本事了,她只能旁敲侧击的请吴妈妈小心些,要查好了籍贯来历身份什么的才可以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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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女乃,老奴寻到了一个人,不知道您喜不喜欢,便不曾带过来……”吴妈妈立在门口,毕恭毕敬的笑着请示道。
“哦?说来听听。”暖阳知道吴妈**脾气,不会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来挑战自己的耐性,便配合着问了一句。
吴妈妈果然很是高兴,福身介绍道:“一位是梁妈妈,是府上已故的杨老太太的娘家陪嫁来侯府的教养嬷嬷。您不是令老奴寻找侯府的旧人?老奴先是寻到了她。”
暖阳立刻笑道:“梁妈妈?那可是侯府的老人儿了,就算是为了先母,也该请她回来的。”
她心里明白,自己张口同意梁妈妈回来,必定会多出许多事儿来——杨氏娘家陪嫁来的教养嬷嬷,那还不得供奉起来,谁敢让她做一点活儿?
可是,她也只能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就是为了墨铭那三兄弟,也不能拒绝。
杨氏惨死在黑衣人的刀下,虽然黑衣人被沈柯处死了,可是,任谁都明白,那黑衣人只是沈柯的替死鬼罢了,墨铭之所以没有杀死沈柯,也只是想借他的手,除去沈杨等人,先替暖阳和暖荣报仇而已。
他的这些心思,暖阳初时不懂,直到沈柯杀了沈杨,暖荣高兴得大醉一场,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墨铭的恩德,暖阳才明白过来。
他能为了自己做出那样大的牺牲,自己为了他和墨霖、墨炎三兄弟给梁妈妈养老送终,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她听吴妈妈一提,立刻便答应了。
吴妈妈赞道:“大*女乃果然是最识大体的人,难怪夫人在世时经常跟老奴夸赞您呢。”马屁拍完了,她便又说第二件事儿,“除了梁妈妈,还有另外一个人……不知道您还想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