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心道,梁妈妈都能接受,还有什么好怕的?索性坦然笑道:“吴妈妈帮暖阳找回来的,必定都是好的——暖阳信得过吴妈**眼光,否则,府里少人使唤,暖阳怎么会第一个便想到您了?”
言外之意便是,吴妈妈,如果不是好的,安国侯府的生意,你也不要再做了。
但凡“事业有成”的牙人,都是能说会道、一点就透的,因为若想有生意可做,提供的人好用是一方面,与之同样重要的还有她平常和官宦之家的交情和联系——也就是说,每一个“有志向”的牙人都非常注意编织与行商坐贾之间的关系网,而要做到这些,那些嘴笨的、头脑木讷的,都没法子做好。
吴妈妈正是牙人中的佼佼者,自然立刻便明白了暖阳的意思,诚恳的笑着直入正题:“老奴当真是老糊涂了,竟还没说明那丫头的名字——她叫做莺儿,也是从前墨夫人身边的人,去年被同行带走,见她生得俊俏,人又爽利,便要送去南城做女姬,谁知那丫头刚烈得紧,不但不依,还不知怎么割断了绳子逃跑了……还是后来有人将她找回来,送至老奴处代为照顾,只说等墨家老小回京之后,再将莺儿还给贵府。”
暖阳这才想起来,去年墨府被流放妙林的路上,墨铭说过要把莺儿找回来伺候杨氏,谁知道,中间耽搁了很长的日子,莺儿还没找来,杨氏就遇难了。
想来,当时是莺儿逃了,墨铭派出去的人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她,等后来找着了,杨氏也没了,只好先放在吴妈妈处,熟脸熟面的,总好过去别家为奴为婢甚至去做女姬。
而且,莺儿从前在杨氏身边时,对暖阳倒一直是很客套的,而且,她和蝶儿一样,并没有少得自己的赏钱,怎的只有蝶儿被送来自己的海澜居当差,莺儿却仍旧在上房伺候?可见她不但聪颖会行事,杨氏应该也是极喜欢她的。
这样的孩子,又会武功——暖阳可是亲眼看见过她使暗器极准的——接回来,总是有用的。
更何况,是墨铭主张把莺儿买回来的,就算杨氏不在了,也不能驳他的面子。
于是,暖阳点头笑道:“是莺儿吗?这丫头我老早就喜欢,如今能回来,那是再好不过了——那就劳烦吴妈妈,哪天得空把她送回来,再续我们的主仆之情。”
不管暖阳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话只能这么说,谁知道吴妈妈会不会把话传进莺儿的耳朵里?多说两句好的,总归不会有错的。
吴妈妈倒是雷厉风行,不到晚间,就把梁妈妈和莺儿一并送了回来,那一老一少见了暖阳,提起杨氏的惨死,俱都大哭了一场,梁妈妈还跪求暖阳,准许她求墨铭将来把沈柯千刀万剐,再将尸体扔进玉泉湖里喂鱼。
暖阳只得安慰她,如今沈柯是臧国太子,兴、臧两国又早就势不两立,这仇是早晚要报的。
“那大*女乃,今次老奴回来,您打算把老奴安排在哪儿?”哭完了,梁妈妈终于言归正传,毫不客气的问道。
就算梁妈妈是奴婢,人家也是杨氏的教养嬷嬷,连杨氏在世的时候都要敬她三分,暖阳哪能让她辛苦?所以,她早就做好了打算,笑着回答道:“梁妈妈是墨府的忠臣良士,早该好好的享两年清福——我早就让人收拾出一个院子,就是沐华居后身的春华屋,梁妈妈只在那里帮着看看院子,养些花草解闷便好。”
梁妈妈虽然还在笑,那笑容却已经有些僵硬:“大*女乃打算让老奴在春华屋闭门不出,只有些花草陪老奴说话吗?”。她说到这儿,稍稍停了一下下,不等暖阳回答,便无奈的苦笑道,“老奴果然老了,什么都帮不上忙了。”
暖阳听她居然念山音,心里便有些不爽,说到底,梁妈妈只是个教养嬷嬷,主子不让她干活,还给她一套院子养老,还有什么不满的?
她想反驳回去,又惦记着墨铭的面子不好说,便状似无意的瞧了莺儿一眼,莺儿立刻对梁妈妈说道:“从前夫人便说妈妈是个有福气的,今日看来,果真如此。也是大*女乃宽厚,把流落在外面吃苦的梁妈妈找回来,这要是放在别家身上,夫人已经不在了,妈妈又已经流落出去,谁还会把老人家再接回来养老?”
“大*女乃是念旧的人,听吴妈妈一说找到了梁妈**下落,立刻说要把梁妈妈接回来,连犹豫都不曾,这屋子里的人可是都看见了的。”兰儿也跟着附和。
梁妈妈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境况,讷讷的躬身谢过暖阳,再不说其他。
暖阳本来是想让莺儿在外面管点事儿,反正墨霖大婚的事儿也要人分担忙碌,方才见她竟然这样明理懂事儿,有心观察她一下,便道:“莺儿……”
莺儿的脊背立刻僵了一僵,显见着是对暖阳后面的话很是重视。
“是留在海澜居随时听候差遣,还是给你些差事,忙二叔大婚的事儿?两边都需要人手,你自己选吧。”
“莺儿若能留在大*女乃身边,随时听候差遣,便是莺儿最大的福气。”莺儿立刻回应道。
暖阳点头笑道:“好,我这儿正好缺一个大丫头,你便来补缺吧——有哪里不方便、不舒服的,只管来跟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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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了这两个人,暖阳又把吴妈妈送来的其他奴、婢的资料仔细看了,想等着都没有问题了,再交由墨霖“面试”,齐妈妈分配,还没看完,就听小丫头回报说墨铭回来了,连忙在纸页间垫了块压尺,起身迎了出去。
此时正是仲夏,天气炎热,墨铭从军营回来,竟连官服都不曾换就来了,额头上的汗水早就流到了耳际,暖阳连忙用干爽的棉质手巾亲手帮他擦了一回,埋怨道:“怎的这样急?让小厮帮你打着伞,你慢慢的走过来,不是会好很多?”
“我是男人,哪像你们女人那样多讲究?”墨铭其实心里想说,我想早点回来看看你,当着丫头的面儿却说不出口,那双平日里凌厉得吓人的眼睛却早就泄露了秘密,百般温柔的瞧着暖阳。
暖阳知道他的脾气,更理解他眼里的涵义,却笑着不回应,指着莺儿道:“夫君,你可还记得她?”
墨铭这才转头看见她,立刻笑道:“莺儿?这一年来可好?”
莺儿连忙把别后的情况简单的说了,并谢过墨铭和暖阳的救命之恩:“……多亏大爷和大*女乃想着莺儿,不然,莺儿只怕再没这样的好日子过了。”声音竟有些哽咽。
“原也是应该的。”墨铭想起了杨氏,语气也沉静了下去。
暖阳这才让莺儿去给墨铭备水洗澡,兰儿也借故去厨房看看晚饭得了没,转眼屋里的丫头就退了个干净,才一没人,墨铭就上前把暖阳抱进怀里:“傻丫头,我想你了。”
“傻小子,你臭,”暖阳嬉笑着伸手推他,“洗干净了再来抱我。”见墨铭很是委屈,故意轻轻的哼了一声道:“她是家生子,是不是比跟我这个外人更亲近些?瞧瞧,人家看见你,眼睛都红了呢。”语调酸得不行。
墨铭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心里高兴得像是蜜里调了油,脸上却做出一脸的无奈:“今晚吃什么,竟这样大的醋味儿?”想抱抱她,又怕自己身上的汗味儿惹她不喜欢,张着两手比划了一下,又讪讪的放下,“女人就是小心眼儿,你这说法要是对的,咱家的家生子多了,我怎么会只惦记她一个?她又不是才貌性情最出众的。”
“诶?那才貌性情最出众的是谁?”暖阳故意挑他的刺儿。
“还不是那个叫阳儿的丫头?”见暖阳抬手要打他,连忙一边绕着桌子躲避一边继续编排道,“她脾气古怪,高兴的时候比谁都温柔可亲,要抱抱,要说话,声音腻腻甜甜的,好像在蜜里浸泡过似的;不高兴的时候可就吓人了,不是大发雷霆,就是对我不理不睬,不管我说多少好话,就是一声不吭。”
“看来你的怨气很深呢”暖阳忍着笑,叉着腰,做出一派悍妇的样子笑骂道。
“怨气……还是有一点的,可惜我早已许诺一辈子疼着她,就像签了卖身契一样,没有别的法子了。”墨铭一脸无奈的摊手,顺势躲开暖阳的凌空攻击。
“这么委屈?你把她一脚揣开不就得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可做不来食言而肥的事儿。”墨铭说着,脚下忽然停了下来,伸手一捞,便把追过来的暖阳揽进怀里,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再说了,我也舍不得。”
暖阳被那气息吹得缩了缩脖子,正玩闹着躲避着墨铭的亲吻,就听小丫头在门外禀报:“大爷,大*女乃,洗澡水备好了。”
“瞧瞧莺儿多精明,见门关着,就让个小丫头来叫你……今儿干脆别自己洗了,找个那谁伺候你。”墨铭从小在军营长大,习惯了自己洗浴,长臂一伸,多难够的地方都能够着清洗干净,所以向来不用丫头伺候,此刻听暖阳一说,却故意点头道:“我看行。”
两人又追着打闹了一回,墨铭才拉开门要去浴房洗澡,在临出门的一瞬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暖阳说道:“六王爷今天送了两个丫头给我——别误会,不是小妾,我早就说好了不纳妾,六王爷说反正墨府缺人,就安排下去当差就行。其中一个很是有趣,竟然跟三弟同名同姓,只是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