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诱/惑,真的太大了……
要不要?要不要?她情不自禁的抬手,抚上额间的朱砂痣。
其实苦留了梅淡痕在身边,不全是为了这个。可是这件事,一直像钉子一样埋在心里,埋的极深,埋的极狠。也许连梅淡痕都不明白,这件事情有多重。要杀朱勉,一个叶留香就够了。甚至不必叶留香,只一个朱眉锦,只要多费些手脚,多费些心思,也就够了。可是朱勉位高权重,极得圣宠,若要他身败名裂,千刀万剐……实在并不容易。
她从未想过要完全靠自己来做这件事。她原本就预备了不惜一切,所有人,所有物,所有能用的……不惜一切也要做到。
她信凤衔书可以做到,她也不怕凤衔书提出任何的要求。
可是,却仍是迟疑。昔日木芙,她可以毫不迟疑的说一句,“我不想让宋人死在契丹人手里”但今时今日,同是宋人,这句话却说不出。
她用力咬着唇。凤衔书的神情是好整以暇的轻松,看着她变幻的神情,始终不急不燥。隔了良久,才轻笑出来,抬了指隔在她唇间。含笑道:“你可以慢慢想,不必急着回答我。”
她迅速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笑吟吟的抬指,抚着她唇上的齿痕,又悠然续道:“毕竟,这世上能收拾朱勉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
是,这世上能收拾朱勉的人,当然不止他一个,只是,朱眉锦未必有机会认识,如果拒绝了他,会不会永远杀不得朱勉?会不会后悔?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唇角的笑舒雅温存,眸光却安静之极,像一只优雅的豹,不紧不慢,不疾不徐,等着猎物入口……连那种残忍与血腥,都是如此安静,如此优雅。这样的一个凤衔书,让她觉得不安,觉得无法掌握,不敢把自己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
已经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可以再多等一会儿?
朱眉锦一时竟不知要如何抉择,双手交握,直握的指节生疼,也不知要松开。
她始终躺着,上方就是湛蓝的晴空,悠然的白云,间或有鸟儿从空中轻轻巧巧的滑过……张大眼睛,用力看,用力看……不知为何,眼前忽然就滑过了一张披头散发的脸,她正掐着她的脖子,狠狠的往井里按,一边疯了似的喃喃,去死去死去死……六岁的朱眉锦,在她手中,像茬弱的小鸟,半个身子悬在井口,一迭连声的哭叫,娘娘
那几个男人起哄大笑……他们的每一张脸,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清清楚楚
娘带着她,一起落入枯井,可是最后的那一刻,她终于还是用力把她抱进了怀里……她没死,娘却死不瞑目。
她忽然就惊喘了一声,用力闭上眼睛。
凤衔书沉默的把她的手握入掌心,柔声道:“锦儿别怕,一切有我。”
有……他吗?他吗?
已经等了太久,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该杀的都已经杀了,只余了一个朱勉只余了这个罪魁祸首的朱勉
她一咬牙,喘回了几口气,反握了他的手,心平气和的:“我要的。我求你帮我杀了朱勉,让他千刀万剐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只要你帮我做好这件事,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轻轻笑起来,悠然道:“好。只要锦儿想,我便帮你去做。”停了一停,又笑续道:“我只是帮锦儿完成个心愿而已,没想要锦儿拿什么来跟我交换。锦儿喜欢自己瞎猜,我也没办法。可是你自己猜的那些事情,莫要记在我的头上。”
她皱了皱眉,想要坐起身来,他的手却始终放在她的手上,不肯挪动。她只好继续躺着,扬眉道:“凤三爷,我知道你收拾朱勉,是举手之劳,可是就算是举手之劳,也得举一举手的,不是吗?你想要我做什么,你直接说就好了。”
凤衔书笑道:“怎么?我还非得要点儿什么你才放心?”
她点头,正色的:“是。你既然连这些事都能查到,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漫天要价,我就漫天应着。”
他失笑:“那你觉得我应该要点什么才好?”
她笑笑,“我怎知道?我只希望凤三爷别把我扔的太远。我是属花猫的,只记三里地,三里之外,就回不了家了。”
凤衔书失笑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会把你当成礼物送到大辽?”
她不想他居然肯挑明,愣了一下,才问:“难道不是吗?”。
他悠然微笑:“我没说不是……不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飞快的问:“那是哪样?”
他笑,如她所料的答:“到时候你自然知道……锦儿啊,这些事情还很远,何必想那么多?”
她一晒:“说的也是。那么,我等着看凤三爷如何收拾朱勉了”一边说着,便推开他手,想要坐起来。
可是许久不曾骑马,今天又是一口气奔了这么久,躺着说话时精神紧张,还不觉得什么,这一起之下,只觉腰胯酸痛的不堪,连起了两次,都没能坐起来。
凤衔书轻咳,伸了手给她,她握住他手,想要借力起身,可是空自用力,好像从身体里断掉了似的,说什么也离不开地面。她只累的满头是汗,略松了手喘气,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番,凤衔书终于失声笑了出来,笑道:“锦儿这是怎么了?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啊”
她啐了他一口,哼哼道:“两只手。”
凤衔书轻笑一声,很有风度的再送上一只手,她挣扎了半天,终于勉强的站直,腰酸的像浸了醋一样,说什么都直不起来。
凤衔书瞧的乐不可支,直笑的连风度都不顾了。她扶了腰缓缓站好,等他笑了个差不多,才道:“凤三爷,你若是笑完了,我想要个棍子。”
“棍子?”他笑眯眯的道:“难道你想要一路柱着拐棍走回去不成?”
她忍不住横了他一眼,悻悻的道:“那么,我想要一辆马车。”
“锦儿要,我就给。”他笑吟吟的向空弹指,那模样,像要做甚么法一样。他指甲中不知嵌了什么,响起一声尖锐的哨声,隔了不大一会儿,便有人赶着马车迎了过来,跳下来施礼,道了声:“三爷”
她有些无言,却也松了口气,只站了这么一小会儿,腿已经在打颤,骑马这种事,其实真的蛮痛苦。凤衔书点了点头,那人便把两匹马儿都拴在车后,这边朱眉锦借着凤衔书的搀扶,总算是爬上了马车,略略松了口气,往下一坐。
她啊了半声,直跳起来。却当然是跳不动,只起了半起,用手撑着,直疼的眼泪汪汪。马鞍很硬,坐的时候已经硌的生疼,这会儿,一碰到了,简直像有火烧着一样。
凤衔书坐的四平八稳,意思意思的伸了一只手扶着她,直笑的眼瞳熠熠生辉。
认识他以来,就从未见他笑的如此欢畅,朱眉锦咬着牙抬眼,本想说句什么,触到他美玉般璀璨的眸子,居然不由自主的心跳了一下,定了定神,才道:“凤三爷,神医大人,你难道都没有办法吗?”。
“什么办法?”他含笑凑近些,压着声音:“帮你揉揉?”
她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咬着唇想要坐回去,预先就闭了眼睛忍痛。正堪堪要坐好,却赶巧了车夫鞭子一甩,马车一动,她忽的一声跌了下去,背撞到了车壁,疼的哎哟了一声。那车夫急急勒马,问了声:“三爷?”谁知他这一勒马不要紧,她刚撑起来的身子,又摔去另一边,这回可真的是眼泪都流了下来。
凤衔书扬声向那车夫道:“没事,走吧。”
一边借就着马车一动的势子,轻轻巧巧的把她揽在怀里,伸手托了她腰。他的怀抱虽然不见得有多柔软,总比垫子软些,而且他这么一托一抱,又恰好撑住她酸软的腰,略略减轻了那痛。所以她抽了抽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
他含笑看着她,动作神情都是谦谦,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她终究有些羞赧,缓缓的别开了眼。他笑吟吟的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笑道:“锦儿,下次还敢不敢扔下我就走?”
她耸肩:“我就算跟凤三爷你联袂共骑,也一样会疼的。”
他也是一笑,“我说不会。”
她立刻向他一笑,若无其事的挑眉:“诶,那不知凤三爷你现在有没有空,我们联袂共骑可好?”
她的反应,总是合极他的胃口……他失声笑了出来,略偏头,在她颊侧亲呢的蹭了一蹭,笑道:“你这是在出难题给我吗?”。
她自找台阶:“不是,我现在只是在接受惩罚,就算要出难题,也是下次的事情了。”
“小锦儿想要的,我没有不给的。”凤衔书笑了笑,略略向另一边示意一下:“看到那个瓶子了没?”
她转眼去看,这才看到车窗边吊着一个瓶子,只有拳头大小,随着车身摇晃微微晃动,便问:“嗯?”
他笑眯眯的:“只消把这里面的药涂上,我担保你立刻就不会再痛了。你要不要?”
她竟是无言。
什么都是准备好了的,马车,药……连问题与答案,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可是她再怎么,也是没出嫁的黄花闺女,现在痛的是腰和,难道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