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之言也感觉到了李慎的疑惑。心里思忖着,这个袁鹤,什么时候看上谢锦书了?虽然这位袁家大公子一向浪迹江湖放浪不羁,对很多世俗规矩都嗤之以鼻,可是,也不会公然对一个被夫家休了不久的女子表达爱慕之情吧。
两个人广济寺观察了大半夜,发现袁鹤说的是真的,他并不打算现在就走,而是真的要带走一个人。且不论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谢锦书,反正至少在半个月内,他还是藏身在京城之中。
于是李慎继续留在寺里跟踪袁鹤,庞之言回去向朱大人禀告这个最新消息。
朱大人觉得不可思议:“袁鹤竟然会为了一个人而停留在对他来说很危险的京城?”
“可是下官和李侍郎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那么,他说的那个‘东边’,是什么地方?”
“这个,袁鹤与方正大师都没有透露。不过照他们的话来看,应该先是袁鹤带着夜光塔去那里,然后方正大师也过去。”
“难道是日本国?或者是朝鲜国?”朱大人思忖道,“那天皇上专门将我召进乾清宫,跟我说,日本国和朝鲜国也笃信佛教。尤其是日本国,一直想得到圆通寺的夜光塔和其他几个寺院的镇寺之宝,而且他们已经在这几个寺院所在的地方找好了接应的人,偷偷将宝物盗走,然后想办法拿到他们那里去。”
“朝鲜国不会有这么大的胆量吧。他们一向对我国称臣纳贡,态度很是恭顺的。我想,一定是日本国。日本国人一向奸诈狡猾,出手狠辣。上一次他们名为拜访,实则出了很多难题,目的就是让我大明朝威严扫地,这一次夜光塔被盗,一定和他们有关。”
“这也只是猜测罢了。”朱大人倒能沉得住气,“既然袁鹤说暂时还不走,那么我们也不便打草惊蛇让他突然改变计划。你和李慎继续盯住广济寺的一切动静,我再派人去查明白,袁鹤想带走的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说不定,我们能从这个人身上打开缺口,找出一些线索。”
“是!”庞之言一拱手,走了。
……
李慎和庞之言在广济寺附近观察了三天三夜,也没发现袁鹤与方正大师有别的举动,比如说,和“东边”再次接洽,或者说,袁鹤去找那个他一定要带走的人。
……
李慎心里惦记着谢锦书,更担心袁鹤想要带走的人就是谢锦书,但是,他抽不出时间去看她。因此,在广济寺有些心不在焉。
庞之言问他:“你想谢小姐了?”
李慎点点头:“好几天没见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那天我答应她,要带她去佟大人那里拆夹板,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回去。”
“恐怕不行。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盯着,你不能走开的。”
“这我知道,所以我才有些着急。”
“没关系,谢大人会陪她去的,如果那一天他们等不到你的话。谢大人也知道,这些天,我们不是很自由。”
李慎正要说话,突然看见一个黑影箭一般掠过寺院的高墙,往远处飞去。他急忙对庞之言说:“你守在这里,我去看看。”然后追踪着黑影一路而去。
李慎知道那是袁鹤,一面紧紧跟着他,一面想,袁鹤啊袁鹤,你可别去小水牛巷。可是袁鹤显然很不理解他的心情,径直飞到了小水牛巷十九号,而且毫不犹豫地从院墙上飞了进去。
李慎十分生气,心想我来了还要敲个门呢。你就这样鬼鬼祟祟进去了。可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生气,跟着飞进去了。
谢锦书的屋子还亮着灯,不是因为要设计服装草图,而是因为有心事,久久不能入睡。
她在想,袁鹤到底为什么要盗走夜光塔,为了钱财?为了出名?似乎都不是。当然了,这一切与她毫无关系,只是袁鹤那天晚上说的话让她又惊又疑。
“如果,有一天,我来向你提亲,你会不会答应我?”
谢锦书思来想去,也没弄明白,这个袁鹤,到底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这几天,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画图也不能静下心来,比如今天晚上,废纸扔掉了一张又一张。懊恼地放下笔,索性不画了,披上外衣,拄着双拐来到院子里透透气,试图忘掉这些烦恼。
袁鹤赫然站在清冷的月光里。
“你又来啦。”谢锦书可能是对袁鹤的神秘行踪已经习惯,淡淡地问了一句。
“那你欢迎我,还是不欢迎我?”
“这个……我们是朋友么,自然是欢迎的了。不过,你下次能不能在正常拜访朋友的时间之内来我这里,半夜三更的。万一被秋云发现就不好了。”
袁鹤说:“那我们进屋去说吧,你这样站着,也很累的。”
李慎隐身在夜色之中,想知道袁鹤来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难道是这就要带走谢锦书?
可谢锦书似乎不太想让袁鹤进屋去,说:“都这么晚了,我也快要休息了,你要是有要紧的事,就在这里说吧。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那么我们改天再谈。”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袁鹤笑得有些伤心。
“不是的。”谢锦书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有些不方便。”
“那么,我改天再来吧。”袁鹤说,“这么晚打扰你,的确很不应该。可是你也知道,我白天不敢出来。”
“可是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拿走夜光塔。你应该十分清楚,夜光塔对圆通寺和它附近的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再说,我真的想不出来,你拿走夜光塔有什么用?你真的需要黄金百万吗?”。
李慎暗想,果然是这厮盗走了夜光塔。
“我不需要黄金百万。”袁鹤闷声说,一面随谢锦书走进屋里。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懂。”袁鹤说了这简短的一句,就不吭声了。
“我是不懂。”谢锦书说。“可我一直都认为,袁鹤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绝对不会做这种偷鸡模狗的事。”
“随你怎么想好了。”袁鹤耸耸肩,“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其中的原因。”
“那你现在也可以告诉我呀,为什么非要等到那个遥遥无期的‘总有一天’?”
“也许,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袁鹤慢慢说,“这就是我今天又来到你这里的原因。”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那天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案呢。”
“哪个问题?”谢锦书故意装糊涂。
“就是,如果有一天我跟你说,我要娶你。你会不会答应。”
隐身在黑暗之中的李慎简直要被惊呆了。原来自己猜的并没有错,这个袁鹤,真是胆大包天,不仅盗走了圆通寺的镇寺之宝夜光塔,而且还妄图带走谢锦书。这可不行。他袁鹤想这么做,得先问问自己答应不答应。而且,就算他不打算带走谢锦书,自己也轻饶不了他,因为他现在是朝廷钦犯,自己有责任将他捉拿归案。
李慎侧耳倾听,想知道谢锦书怎样回答。
谢锦书说:“袁鹤,那天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们是朋友。”
“只是,朋友吗?”。袁鹤在“只是”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至少,”谢锦书斟酌道,“目前,现在,还只是朋友。”
“那么,如果我以朋友的名义邀请你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你会答应我吗?”。
“遥远的地方?”谢锦书心想,这袁鹤该不会是要携带夜光塔远走高飞吧,“什么地方啊?”
“另一个,海上的国度。”
海上的国度?李慎思忖道,十有八九是日本国了。这个小子,什么时候与日本国勾搭上了?
谢锦书倒来了些兴趣:“海上的国度?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那里也有山有水,面临大海,一到春天,漫山遍野的樱花会让人心醉。”
“你去过那个国度?”谢锦书有些八卦地问道。难不成这位袁大公子还去日本留过学什么的?
“去过。”
“你怎么会去那里?”谢锦书觉得这有些困难。因为那个时候,中国的航海业并不发达,从北京到日本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非常不容易的。
“自从我娘死后,我就浪迹天涯,去了很多地方,比如女真部落,比如瓦剌部落,再比如西疆。这些地方,哪一处都比京城强百倍。”
“为什么?”谢锦书很不明白。古代的人。不都是很恋故土的吗?
“这个,等你跟我去了那个地方就知道了。”
“呵呵,我不喜欢日本国。”谢锦书一口回绝。
“为什么?那个国家很不错的。”
“袁鹤。”谢锦书疑惑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大明朝的夜光塔带到日本去?难道日本国给你什么好处了吗?或者说,他们已经对你做了某种承诺?”
“这个么,你一个女人,就不要问了。”
黑暗中的李慎已经气愤地握紧了双拳。这个袁鹤,是要通敌叛国吗?明明知道日本国挑衅我大明,还要将夜光塔拱手相让。你还是不是大明朝的子民啊!
谢锦书也有自己的疑问。比如,既然袁鹤与日本国早有来往,而且看样子关系还不错,那么,为什么上一次在文华阁,他还要秘密地帮助自己,让山田次郎输了那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