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书尽量平静地说:“臣女知道。罪同欺君。”
程皇后冷笑:“既然你知道,那还胆大包天弄坏本宫的衣服。当然,你要是弄坏了一件平常的衣服也就罢了,可你现在弄坏的,是一件独一无二的素衣!就是将你谢锦书碎尸万段,也换不回那块丝绸!”
谢锦书说:“皇后娘娘请息怒,事已至此,臣女也不想多做解释,但是,臣女为娘娘另做了一件素衣,尽管用料不如这块独一无二的丝绸,但是,臣女希望娘娘能接受。”
“哼!”程皇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你?能做出什么衣服来?一个在京城闻名了十几年的傻子。”
谢锦书没有在意程皇后的最后一句话,只是笑笑,从盒子里又拿出来一件衣服,轻轻抖开。
那是一件被谢锦书改良过的晚礼服。里面是从玉色到暗橙色渐变的细棉布束腰长裙,荷叶领,荷叶袖,下摆做成了波浪形状。外面是一层烟灰色罗衣。罗衣上面用深灰色丝线和银色细线绞成一股,绣着一只凤凰。整件衣服甚是素雅,平淡无奇,出彩就出在那只凤凰上面。
这只凤凰的口中,衔着一颗碧绿透亮的东珠,而双翅和尾翼散开的羽毛上面,镶嵌着数十颗晶莹璀璨的水晶。
程皇后眼睛一亮,从凤榻上站起来,快步走到谢锦书面前:“你这件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谢锦书谦恭地欠身回答:“回娘娘的话,这是臣女找了民间的能工巧匠,这两天赶制出来的。”
程皇后意识到自己对这件衣服过于热情,缓缓回到凤榻上坐定,漫不经心地说:“谢锦书,民间工匠不得圣喻而私自制作绣有凤凰的衣服,你可知道,这该当何罪?”
谢锦书说:“皇后娘娘明鉴,这件衣服,是臣女为了弥补这件损坏的素衣特意托了人制作的,本来就是要敬献给皇后娘娘,所以,不算逾矩。”
“那你凭什么就以为,你的这件毫不起眼的衣服能让本宫满意呢?”
谢锦书低着头向前走了两步:“不是臣女以为,是普天之下的百姓都会这么以为。”
“此话怎讲?”程皇后隐隐压住不快,“难道,本宫就只配穿这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料吗?”。
谢锦书不慌不忙地说:“不是只配,而是普天之下。只有皇后娘娘您,才不会在乎衣料是否贵重,因为您,无论穿什么,都是当之无愧的一国之母。而且,天下的百姓都知道,皇后娘娘您一向提倡节俭,从不以奢华糜费为荣,而是体恤黎民百姓,记挂在心的,是天下苍生的幸福,而不是您个人的享受。”
程皇后觉得这两句话有那么一点点受用,于是说:“谢锦书,你不用给本宫戴高帽子。不过看来,你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也颇费了一些心思啊。”
谢锦书笑道:“这一路往皇宫来,臣女就和定国公夫人说,臣女的这一点点小花招,在皇后娘娘面前肯定是不堪一击,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娘娘说得没错。臣女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的确是两天两夜都未合眼,而这件衣服,也是今天天刚亮才完工的。臣女真心希望,娘娘能够喜欢。”
程皇后略微抬了一下眼皮:“把衣服呈上来。”
两名宫女从谢锦书手里接过了衣服,在程皇后面前展开来,又转了一个圈。
程皇后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问谢锦书:“这件衣服的样式,以前可从没有见过啊。”
谢锦书点点头:“这是臣女专门为皇后娘娘设计的。”
程皇后眯起了丹凤眼:“谢锦书,你以前见过本宫吗?”。
谢锦书老老实实地说:“臣女没有见过。”
“那你怎么说,这件衣服是为本宫专门设计的?”
谢锦书说:“回皇后娘娘,臣女虽然没有见过皇后娘娘的面,但是,以前曾听几位诰命夫人描绘过您的容貌气质,所以,臣女大胆揣测,根据她们的描述,为您设计了这件衣服。”
“哦?”程皇后颇有兴趣地问道,“那么,这些个诰命夫人,是怎样向你描述本宫的?”
谢锦书说:“这个么,要臣女一一说来,臣女可能也记不太清楚了。总之,給臣女的印象,皇后娘娘您是一个非常美丽、非常大气的女子,虽然不能给人以惊艳的感觉,但是您的端庄明丽和雍容华贵,却远非一般的佳丽可比拟。而且,您的言行举止和胸怀。也足以担当得起母仪天下这几个字。”
程皇后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行了行了,本宫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还是稳重一些好。”
谢锦书无奈地说:“可是,不是每个年轻的女子都能像皇后娘娘您一样稳重啊。臣女天生就是个傻子,好不容易变得正常,可也谈不上聪明,要是打算修炼到娘娘您这么端庄大气,恐怕要等下辈子咯。”
程皇后嘴角的那抹微笑终于绽放开来:“依本宫看哪,你不仅不傻,还挺聪明呢。否则,怎么会如此伶牙俐齿,又怎么能设计出这样别致的衣服来?”
谢锦书沉痛地说:“皇后娘娘谬赞了,其实,臣女只是想挽回自己的过失而已。”
“你认为,本宫是在夸奖你吗?”。程皇后顷刻之间又板起了脸。
谢锦书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皇族就是皇族啊,变脸都比常人变得快。赶紧收敛了一些,说:“臣女不敢。臣女只是希望,能弥补过失,其余的,任凭皇后娘娘处置。”
程皇后思忖道:“若是本宫为了一件衣服将你治罪,那倒显得有些过分了。显得配不上你刚才送给本宫的那一大堆溢美之词。但是,要是就这样轻易饶了你,却又显得皇族威严形同虚设。要不,你自己说,本宫应该是奖赏你呢,还是该处罚你?”
谢锦书刚才那身冷汗刚刚下去,这时候又被程皇后的话吓出第二身冷汗。这个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呀?到底是想饶了自己还是仍然记恨在心?干嘛要自己决定?自己一个平头百姓,在全国最尊贵的女人面前,能掌握得了自己的命运吗?
定国公夫人此时也不敢随便说话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出言稍有不慎,就可能为谢锦书带来杀身之祸。俗话说,圣意难测,那是说皇帝,可这皇后也一样不好对付。
谢锦书想了半天,才慢慢地说:“娘娘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女身为大明朝的一介普通子民,岂能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臣女此番闯下大祸,而且还耽误了皇后娘娘的大事,自然应该由皇后娘娘来定夺,是该治罪,还是不治罪。”
“你倒会说话。”程皇后虽然表情很严厉,但语气中并无多少生气的意思,“那好吧,既然你要做大明朝的顺民,本宫就成全你。但是,本宫的决定一旦出来,你可不许有任何怨言,说本宫小题大做,为了一件衣服草菅人命。”
谢锦书没想到自己忙乎了两天两夜,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看程皇后的表情,自己设计的那件衣服,她应该是喜欢的,可是,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件衣服草菅人命”?
那天晚上李慎离开后,谢锦书一夜未眠,动用平生全部的智慧和心血,设计了一件能够代替那间丝绸素衣的礼服。第二天,李慎又陪着她来到柳树庄,找到妮儿的姨妈和母亲,出了五百两银子,让她们暂时停下家里的事情,织出了一匹细棉布和一匹软烟罗。将细棉布染成渐变的颜色并晾干后,即刻进入裁剪、缝制以及刺绣等工序。当然,衣服的尺寸。是仿照了那件已经被撕坏了的丝绸素衣。
在这期间,李慎紧急购买了东珠和水晶。
最后,由妮儿的母亲将东珠和水晶小心翼翼地镶嵌好后,整件礼服大功告成。被谢锦书亲手折叠好,放入订做好的纸盒内。
李慎和谢锦书又马不停蹄地将衣服拿回了小水牛巷。此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了。谢锦书稍作休息,就乘马车来到定国公府,与早已等候在那里定国公夫人一起进宫面见皇后。
可是,错误也承认了,衣服也做好了,程皇后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用到“草菅人命”这么吓人的词儿?
程皇后了然地看着谢锦书沮丧到绝望的面孔,轻笑道:“你弄坏了本宫的衣服,而且是很珍贵的一件衣服,本宫自当重重处罚。”
谢锦书和定国公夫人同时打了一个哆嗦,不约而同地猜测着,程皇后会怎样重重处罚。
程皇后漫不经心地抬起一只手,掠了掠发鬓:“不过呢,你做出的这件衣服,倒也很合本宫的心意……”
谢锦书和定国公夫人又同时松了一口气。
程皇后接着说:“这样好了,本宫就罚你为本宫设计几套衣服吧,如果你做得好,就可以将功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