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太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平复一下情绪,放缓了语气道:“陛下,不是哀家偏向肃王一家,可是你好好想想看,肃王和琦儿毕竟都是自家人,何况琦儿与李侍郎结亲也于社稷无损,更不会让定国公难堪,你何苦要从中作梗呢?”
程皇后赶紧对皇帝说:“请陛下理解母后的一番苦心,毕竟琦儿是自家人,为了一个谢小姐伤了她,总不太好。”
皇帝说:“朕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是,当众弄虚作假选个郡马,还请朕来赐婚,这就罪同欺君哪!如果朕任由他们胡闹,不加管束,他们还以为朕是个傻子好哄骗呢!若是传扬出去,后谁还将朕、将母后放在眼里?”又对钟太后说,“母后,你常教导儿子,一定要树立起皇帝的威严,不能让任何一个臣子认为皇帝是好欺负的糊涂蛋。凡事要自己心中有数,切不可让别人牵着鼻子走。难道母后忘了吗?”。
钟太后长叹道:“哀家没忘。可今天这件事情,不过是琦儿选个郡马罢了,不是什么危及朝政的大事,陛下,就不必这样认真了吧。哀家相信,肃王在别的事情上绝不会欺瞒陛下。”
“哼!”皇帝冷哼一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朕若是在这些小事上放纵任何一个臣子,那终将会陷入维谷。所以母后,这件事情,就交给儿子来处理吧。儿子保证,不会让皇家名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坏。”
钟太后疲惫地靠在一个锦枕上,微微合上双眼:“哀家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不会翻了天,就由着你们吧。”
……
乾清宫里,程皇后忐忑不安地问皇帝:“陛下,您真的能肯定,那两个刺客不是肃王爷而是琦儿派来的?”
皇帝正在把玩一把新铸的剑,将暗青色的剑身从雕着龙纹的剑鞘中抽出来细细地瞧:“依皇后看呢?”
程皇后谦逊地笑道:“臣妾怎敢妄猜陛下的心思?不过,依臣妾看,庞大人其实比李侍郎更加适合做肃王府的郡马。”
“哦?”皇帝将宝剑插回剑鞘,回头问道,“何以见得?”
程皇后抿嘴一笑:“臣妾只是觉得,庞大人和琦儿妹妹更像是天生的一对儿,放在一起很般配。”
“这么说来,皇后倒愿意替朕分担一些了?”
程皇后跪在地上正色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气,更是臣妾的本分。”
皇帝赶忙伸出双手将她扶起来:“你现在有身孕,不要动不动就行大礼,该小心月复中胎儿才是。”
程皇后甜蜜地一笑:“臣妾多谢陛下关心。”
……
肃王心神不宁地走在前往乾清宫的路上,看着前面引路太监的袍子下摆随着他急促的脚步一甩一甩的。
莫非,是皇帝已经知悉了那所谓相思鸟的秘密?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不是听任女儿用那些鸟儿胡闹,自己也不会落得这样艰难的境地。
该怎样向皇帝解释呢?这要往大里说,就是欺君呀!
前面的太监猛然收住脚步:“王爷,到了。”
肃王猛一抬头,看见头顶上“乾清宫”三个大字,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跟着太监进去了。
“臣叩见陛下!”
皇帝正在低头批阅奏章,听见肃王行礼,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皇叔免礼。”又吩咐小秦:“带进来。”
肃王一愣,心想把什么带进来啊。还没想明白,就见四名御林军押着两个黑衣人进入大殿。仔细一看,不由得到抽一口冷气,这两个黑衣人。正是自己这次从甘肃带来的侍卫。他们怎么跑进皇宫来了?而且还被五花大绑?
肃王惊异不定,偷眼看去,皇帝面色沉静,虽不见怒容,可也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并不好。
皇帝仍旧在翻看奏章,头也不抬地说:“皇叔,这两人前天晚上进入宫中行刺,朕看着眼生,麻烦皇叔给看看,他们是什么人。”
不等肃王回答,又说:“朕这几天太忙,顾不上审问他们,不如交给皇叔来处置吧。”
肃王不明白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而且他知道,皇帝肯定知道了这两个人的身份。于是立刻双膝跪地:“陛下,臣……”
皇帝这才抬起头来,放下御笔,看着他说:“皇叔不必多说,只管将这两个人带回家去,他们是你肃王府的人,怎样处置,应该由肃王府来决定。而且朕也知道,皇叔家规甚严,想必皇叔不会叫朕失望的。”
肃王还想说什么,皇帝又将他制止了:“皇叔,你想说什么,朕心里都明白,所以不必多言。只管带他们回去就是。对了,琦儿妹妹若是这两天得空,就到皇后那里坐坐吧,皇后这几天挺想她的。至于那位冬儿姑娘,尚且安然无恙,不过她驯鸟的本领着实叫人惊叹,朕就将这个人长留在宫中了。”
肃王有些模不着头脑,想壮着胆子问明白一些,可皇帝已经离开了龙椅:“小秦,朕累了,扶朕进去休息。”
竟然没有理睬仍然跪在地上肃王,这在以前可是不会发生的。以前,皇帝对这个亲叔父极为尊敬,虽不至于放弃皇帝的尊严做一个晚辈,可至少不会给他难堪。
肃王无奈,只得带了两个侍卫回家。
一进门,看见女儿正打扮得花枝招展,看那样子要出门,立刻怒喝道:“你又要去哪里疯?”
朱琬琦吃了一惊:“父亲,女儿正要出门去圆通寺许愿呢。”
“你先别去什么圆通寺了,跟我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朱琬琦微微撅起了嘴,表示不满。可看父亲神情严肃到有些吓人,不敢反驳,也不敢撒娇,只得带了丫鬟进去。
书房里,肃王吩咐人将那两个侍卫带进来,又叫女儿站在墙边,撵走了下人们,这才对着女儿低喝道:“跪下!”
朱琬琦惊讶地看着肃王,不明白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父亲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厉害了起来。
肃王看女儿没有及时响应自己的命令,又想起来方才皇帝对自己说的那些不明所以的话,看着那两个垂头丧气的侍卫。一时间怒气陡升,如雷霆般大喝一声:“跪下!你没有长耳朵吗?”。
朱琬琦慢慢弯下双腿,一面眼含着委屈的泪水,一面做出痛苦的样子,以期得到父亲的同情。
可是,平时就连女儿手指上扎一根刺都会心痛半天的肃王看着女儿跪在硬邦邦的青砖上竟然毫无反应,反而背着手在地上踱了几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方才重新开口道:“你老实说,这两天你瞒着我又做了些什么?”
朱琬琦知道抵赖不过,嗫嚅道:“女儿派了两名侍卫进宫刺杀冬儿。”
“糊涂啊!”肃王伸出左手拍着大理石桌子,震得桌子上的笔筒、砚台和镇纸不停地发抖,“你怎么能如此大胆?敢进宫行刺,不想要命啦?知不知道这要抄斩满们门的呀!”
一枝搁在砚台上的狼毫终于支撑不住,从砚台上滚到桌子上,又从光洁的桌面上滚到了地上,然后畏缩在一根桌子腿旁边。
“都怨我,少跟你说一句话。”肃王颓然地倒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我应该跟你说得透彻一些,皇上,其实是对我们网开一面了。他是念着骨肉之情,看在我镇守甘肃二十六年的苦劳上,才肯做出这样的让步啊。”
朱琬琦做梦也没想到两名侍卫竟然会失手,懊恼道:“女儿太大意了。”
“知道错了还不赶紧进宫去?”肃王又咆哮起来,“还等着皇后娘娘来请你不成?”
朱琬琦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叫管家备车。
来到坤宁宫,却看见了谢锦书。
程皇后笑吟吟地过来,亲亲热热地拉住她的手:“琦儿妹妹,今天本宫请你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和你说。”
朱琬琦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看不出来貌似温和的皇后要跟她说什么,可一想谢锦书就在一旁,估计八成是要说李慎的事情,于是定了定神,先行大礼:“婉琦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千岁!”
“嗯,琦儿还是很懂事的。不像有的人说的那样,只懂得嚣张跋扈。”程皇后这番话不知道是在称赞还是在揭短。
朱琬琦心里很不痛快,可面上不敢露出半分:“但不知娘娘要和婉琦说什么?”
“不忙,不忙。”程皇后悠闲地拉着她的手,走到谢锦书跟前,“这就是谢六小姐,丽妃娘娘的妹妹,琦儿,你可认识她?”
朱琬琦很是想不通,程皇后干嘛要把谢锦书介绍给自己,难道要她们两个握手言和吗?不,这绝不可能!虽然看眼下这情形,自己嫁给李慎已经不可能了,但是,也决不能便宜了谢锦书。
朱琬琦暗暗打定主意,先低头示弱,尽量挽回自己在太后和皇后心目中的地位——反正程皇后肯定会给自己这个机会的,否则就不可能把自己叫道坤宁宫来教训——然后再见机行事。一面盘算着一面又暗自咬牙瞪了谢锦书一眼。
谢锦书啊谢锦书,就算你请动了皇上和皇后替你保媒,我也一样有办法将李慎夺回来。不是为了别的,也不是李慎对我有多么重要,更不是我非他不嫁,而是为了挣回这口气。我堂堂郡主,输给一个不起眼的谢六小姐,那也太没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