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媛的生母虽然是高姨娘。可定国公府的主子下人都说,这四小姐竟像是夫人嫡出的女儿,和夫人亲近得不得了。
而高姨娘对这个女儿也不甚在意,因为她要想在定国公府得到更高的地位、享受更长久的荣华富贵,靠一个女儿是不行的,只有靠儿子李恒才办得到,于是对待儿子女儿的态度,虽不至于有天壤之别,可也很令年幼的李修媛敏感。
得不到母爱的李修媛选择了夫人——名义上的母亲,刚开始只是出于一个得不到爱的小女孩的本能,而后来,就算得上是刻意为之了。随着年龄见长,她愈来愈清晰地认识到,夫人和姨娘的区别有多大,正庶之间的鸿沟有多深。而她不是哥哥李恒,人家是男孩子,又得父亲偏疼,自己是个女孩子,又是庶出,如果想今后得到一个好点的归宿,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正房夫人靠拢、再靠拢。
本来,凭着高姨娘在父亲心目中的位置,作为庶出小姐的修媛也完全可以得到很好的归宿,可惜,高姨娘心里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李修媛心里明白,高姨娘看待儿女也带有很浓的功利色彩,但她不说,也无法诉说,只是不动声色地让大家愈来愈接受自己与夫人更加像母女的说法。
得知高姨娘与袁梦雨联手陷害二嫂后,她的第一感觉不是吃惊,而是羞耻,为自己有一位这样没眼色的亲娘感到羞耻。尽管对二嫂颇有怨言,但更多的是对亲娘的埋怨,甚至有那么一点点鄙夷。
因此,对于这位亲娘埋在何处,她不想知道,而且夫人也没有允许她知道。因为被赶出门的小妾,是没有资格接受儿女祭奠的,何况李恒和李修媛在名义上不是她的儿女。
可眼下,哥哥李恒突然回到了家中,打破了这两年来之不易的平静,这使她感到恐慌。女孩子特有的直觉和李恒这两天的表现告诉她,李恒的到来,会在家里掀起一场风浪。而作为一个庶出小姐,她所能做的,并不是阻止哥哥的报复。只是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不要让自己卷进这场争斗中去。
于是,李修媛伤感地说:“三哥,娘已经入土为安了,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
李恒一瞪眼:“修媛,我以前真的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样一个没心肝的人。以前,哥哥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性子又安静,所以很多事情,都没有和你说。但是现在你已经十五岁了,这两年就要嫁人,该知道的事情,不能再糊涂了。别的不说,单只说咱们的亲娘,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还不是因为那个谢锦书?”
李修媛不想与谢锦书为敌,因为她没有那个地位和能力,更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她很清楚,定国公府掌家的主母今后一定就是她了,夫人每日礼佛。诸事不管,父亲又对俗务不甚上心,自己的终身大事,还不是要这位二嫂来操持?
想到这里,李修媛决定还是劝劝愤怒的哥哥:“三哥,你这么说可就有些偏了。当年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是咱们的娘亲自己没个算计,跟上袁梦雨去害人,实与二嫂无关。而且,她在舅爷家悬梁自尽,是因为舅女乃女乃和舅爷家的下人对她冷言冷语,让她不堪忍受,这无论如何也扯不到二嫂身上去。三哥,听我一句劝,如今你也出息了,做了从五品将军,家里也风平浪静,这样的日子多么不容易啊!你何必非要死钻牛角尖,和二嫂过意不去?”
李恒站起来,背着双手,一脸阴郁:“我真是没想到啊,娘才走了几年,你就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你别忘了,虽然夫人是你的嫡母,但你毕竟不是她亲生的,我就不信,她待你真的能像对待她自己的女儿!”
李修媛有些生气了:“三哥,这么多年了,夫人是怎样对待我们兄妹的。你心里不是没数儿。”
李恒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夫人的确是个难得的善良人,别说对乖巧的修媛,就是对待自己,也只是因为头痛顽劣而撒手不管,并没有恶意。
“我承认,夫人的确对待我们兄妹不错,可谢锦书就不一样了,她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否则,不会都被休出家门了还能回来作威作福。”
“有心计又怎么样啊,没有坏心眼就行。”李修媛对哥哥的执迷不悟很是气恼,“好了,我该回去了。突然被你带出来这么长时间,母亲和二嫂会担心的。”
“你就知道她们!夫人夫人,二嫂二嫂!”李恒对妹妹的执迷不悟非常恼火,“生你养你的是我们的娘亲,不是夫人和那个什么二嫂!你给我记住了,我们的亲娘,是因为谢锦书的缘故才会被赶出家门,而如果她不被赶出家门的话,也不会遭受舅爷家那起小人的冷言冷语,更不会想不开自尽。所以,谢锦书就是害死我们亲娘罪魁祸首!”
“三哥!”李修媛觉得李恒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你在外闯荡了好几年了,对于人情世故总该比以前明白许多,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头脑糊涂?如果娘不做坏事,会被赶出家门吗?这与二嫂何干?说实话,我对二嫂,心里也是有些看法的,毕竟,娘的死和她有些关系,但是,这绝不是她造成的,而且这两年。她待我非常好,就像对待亲妹妹一样。我想,她待你也不会差的,你何苦要自找不痛快与人为敌?”
“哼!她待你好,那是因为心里有愧!”李恒急于想点醒妹妹,“而且,那也是做给爹和夫人看的,她心里算计些什么,谁又能知道?”
李修媛冷笑:“要是她想算计我,早就算计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吗?”。
“你不听我的话,就等着吃亏吧,到时候,你连哭,都找不着坟头!”
兄妹两人正在僵持不下,谢锦书和管家李忠已经赶到。
看见谢锦书,李恒没有了在家宴上的客气和礼貌,只是重新跪在高姨娘的墓前,眼光笔直地看向前方。
李修媛赶忙说“二嫂,三哥只是带我来给我娘上坟。”
“既然是来给亲娘上坟,那么至少应该给夫人说一声。”谢锦书的语气里带了不满和责备,“修媛,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李修媛害怕地看了一眼李恒,小声说:“二嫂,我错了。”
这高姨娘的坟,谢锦书倒是来祭奠过几次。倒不是她想做圣人,而是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很可怜,生前也非大奸大恶之徒,可死后竟然找不到归宿,既不算夫家人,也不算娘家人,孤零零地埋在这里。而亲儿子李恒所在的军队离京城很远,女儿李修媛又不肯来,算来算去,给高姨娘每年烧纸的人,竟然也只有李慎和她了。
今天不是祭奠死人的日子。可既然来了,谢锦书就走上前去,点了三炷香,弯腰拜了几拜,正想将线香插进香炉,冷不防被李恒一把打掉。
“你别来装好人了!我娘不欢迎你!”李恒对谢锦书大吼。
管家李忠急忙上前来:“三少爷,怎么跟二少夫人这样说话?”
李恒指着李忠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不过是一个稍有些体面的奴才罢了。”
李忠在定国公府做管家二十几年了,府里的主子对他都很客气,从来没人这样跟他说话,猛然被李恒一抢白,竟然气得说不出话来。可他毕竟是个下人,不能和主子当面顶撞,更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将矛盾激化,于是不再吭声,只是看向谢锦书,用目光示意她,别吃眼前亏。
李修媛走过来扶住谢锦书:“哥,你怎么这样说话?”
李恒哼了一声,仿佛很不屑回答这个问题,走出墓地,骑上马走了。
李修媛担心地看着谢锦书:“二嫂,你别跟三哥一般见识,可能,他在军营里待的时间久了,变得莽撞了。”
谢锦书苦笑了一下:“算了,我们回去吧,别叫夫人着急。”
……
当天下午,刚刚进门的定国公得知李恒今天的的所作所为,异常震怒,当即令他跪在庭院里思过,而且要跪满三个时辰。
李恒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强辩或者寻找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借口,而且一言不发,慢慢跪下。
夫人对这个庶子很是头痛,正享受了几年没有他的清净日子,可这又回来了。她看着直挺挺跪着的李恒,叹了口气,对珊瑚说:“唉,家里又要不安宁了。恒儿这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和这个家里的人不对付,就仿佛全家人都是他的仇人似的,尤其是锦书。以前,可以说他年纪小不懂事,弄出些恶作剧情有可原,但是现在他已经十九岁了,又在外面历练了这几年,总该懂得些人情世故了,竟然还是这么不着三四。”
珊瑚说:“或许,给三少爷说一门亲事,会好一些。”
夫人点点头:“过两天老爷不生气了我就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