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的哥嫂更加害怕,壮着胆子问那影子:“你是说,你是被定国公府的二少夫人逼死的?可是,不是说你毁坏了她的衣服吗?你是个奴才,弄坏了主人的东西,当然要受惩罚了。”
影子咬牙切齿,样子十分骇人:“妹妹根本没有损坏她的衣服,是她胡说八道,栽赃陷害!哥哥,嫂嫂,你们一定要替妹妹伸冤啊!妹妹已经死了,无法去告官,可是你们可以替我去啊!这个冤屈得不到申诉,那我就不能瞑目。哥哥,嫂嫂,就当妹妹在那一世里求你们了。”
说完这番话,小菊的影子渐渐隐去。
小菊的哥嫂仍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直到传来公鸡的啼鸣,他们那被吓掉的魂魄仿佛才回到身上。
小菊的哥哥一面擦着冷汗,一面说:“他娘,这事儿,真是出得蹊跷呀。”
小菊的嫂子也说:“是啊,该不会是妹妹给咱们托梦吧?”
“托梦?”小菊的哥哥一面说,一面想起了白天来过的那个人,“对了,你还记得白天那个人吗?”。
“记得呀。怎么了?”
“怎么这么巧呢?那个人才刚刚来过,说有人愿意帮我们打官司,晚上,妹妹的魂儿就来喊冤了。”
小菊的嫂子想了半晌,终于说:“这就是说,我们一定要替妹妹讨回这个公道,否则,她死不瞑目。”
“可是,”小菊的哥哥仍然顾虑重重,“和定国公府打官司,能赢吗?”。
“白天那个人不是说了吗,有人帮咱们。”
小菊的嫂子给丈夫打气。当然,她并不是单纯为了给死去的小姑子讨回什么公道,更多的是对那两千两银子念念不忘。尽管这是有风险的,可是,得到这么一大笔银子,不冒风险,可能吗?小菊的嫂子信奉“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句话。
……
这天晚上,李恒心情特别好,叫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还拿出来一坛好酒,兴致勃勃地叫刘雪娇入席。
刘雪娇一面笑着坐下来一面问他:“今儿是什么日子呀,这么高兴?”
李恒扶着她的双肩:“雪娇,不管什么日子,反正,我高兴。来,我们先喝一盅。”亲自倒了酒,递给刘雪娇。
刘雪娇放下酒盅:“不行,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今天特别高兴,要不,我不喝。”
李恒挥了挥手,吩咐下人们都出去,又起身关好了门,这才悄声对妻子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刘雪娇故意问:“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呀?”
“谢锦书就要倒霉了呀!”李恒一扬脖子,喝干了一盅酒,“你没看见吗,这两天她那个狼狈的样子。哼,逼死了丫鬟,这罪名说大也大,说小就小,就看她谢锦书有没有这个造化逃过这一劫了!”李恒的眼睛里露出杀机。
刘雪娇暗笑,说:“她是你的二嫂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你恨她,可看在你二哥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幸灾乐祸呀!”
“我二哥?”李恒突然握住妻子的手,“雪娇,我想,有些事情,是该告诉你了。”
刘雪娇来了兴趣:“什么事啊?”
“就是上次在刘大人家里,你和大嫂都问到的那个问题。”
刘雪娇恍然大悟:“哦,你是说,上次我和大嫂都在问,为什么我表舅和我哥哥出面救了你,你们却要保密?怎么,今天我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让我知道了?”
李恒点点头:“是啊,不过你要保密,一定要保密。否则,非但我们的目的不能达到,很可能还会身败名裂。”
刘雪娇激动地直点头:“我知道,我一定会保密的。你快说!”
李恒俯在刘雪娇耳边,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刘雪娇转脸看着自己的夫君:“就这样的事,你和哥哥干嘛还要瞒着我?”
“这些事情,我们男人去做就行了,不能让你们女人受牵连。”李恒急忙解释,“不过,我真的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这么照顾我,就在我需要谢锦书赶快完蛋的时候,给了我这么一个好机会。这一次,我一定要利用小菊这个丫鬟,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刘雪娇一撇嘴:“什么老天爷呀,这件事情,你得谢我!”
李恒瞪大了眼睛。
……
小菊的哥哥嫂子一纸诉状,将定国公府的二少夫人谢锦书告到了官府,求官府给他们冤死的妹妹小菊一个公道。
其实明代律法规定,奴婢,是不可以告家长的,但是官府可怜他们死了妹妹,没有深究,只是向他们说明了情况,让他们不要告了,拿着定国公府给的抚恤银子好好过日子,就送他们出门。
夫妻两个出了衙门,面面相觑,想了半天,也无计可施,只得先回家。
那个人又出现在院子里。
小菊的嫂子由于两千两银子拿不到了,心里生气,冲上前去骂道:“你是从哪里跑来的疯子,怂恿我们去告官,可是人家衙门里的人都说了,奴婢是不可以告主人家的。”
那个人微微一笑:“你们的妹妹小菊是奴婢不假,可是,你们又不是定国公府的奴婢,怎么就不能告呢?你们太老实了,自己的亲妹妹死了,都不敢把凶手找出来。这样吧,我来替你们写诉状,明天早上,你们只管去击鼓鸣冤,只要能把事情闹大——最好闹到皇上那里去——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
夫妻二人一听,觉得有理,就看着那人写了诉状,第二天天刚亮就去击鼓鸣冤,一时间,衙门外围了很多人看热闹,对定国公府和谢锦书议论纷纷。
顺天府也对此束手无策,又不能和定国公私下里沟通,只好先禀明了皇帝。皇帝一听,立刻将定国公和李慎召进宫来,责问他们,为什么家里会逼死一个丫鬟,还闹得这样沸沸扬扬。
皇帝头痛的并不是大臣家里死了个丫鬟,这种事儿,太常见了,而是头痛定国公此事处理不当,被人拿来作话柄。而且,此时正值他下决心整顿吏治的关键时刻,如果将这件事情就这么压了下去,恐怕坊间会说,贪污了几两银子的官吏被处斩,可逼死人命的却没事儿。
换句话说,如果小菊的哥嫂拿了二百两银子之后不再说话,那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可现在,这两个人不知道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竟然告起官来了。而且,正因为他们胆大包天民告官,皇帝才不敢掉以轻心,怕处理不慎,被百姓诟病,尽管他掌握着足以压制民怨的、强大的国家机器。
可皇帝不愿意那么做。
因为对于总是和自己唱反调的定国公,皇帝已经是非常头痛了。这两年来,定国公不知是年纪大了太固执还是怎么回事,总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反驳皇帝的意见。其实,他也不是反对皇帝的意见,而是反对重新得势的袁天建的意见。因为在定国公看来,皇帝本来不会那么不明是非,都是叫这个袁天建给教唆坏了。为了朝堂的清明,他坚持认为,作为一位深受皇恩的老臣,自己有责任有义务提醒皇帝远离小人,亲近君子,接纳逆耳忠言。
定国公陈述了事情的经过,说:“这个丫鬟,是自己害怕投井而死的,并非臣的儿媳妇所逼,而且,臣已经破例给了她的家人很多银子,那天,她的哥哥嫂子拿了银子就走了,也没说什么。可过了这几天,他们突然改了口风,说不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让他们故意挑起事端。”
“定国公说得也不无道理。”皇帝平静地说,“可是,朕不明白,两个无权无势无靠山的百姓,不过是死了一个在你们家里做丫鬟的妹妹,这也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为什么非要打官司?他们应该知道,和公侯人家打官司,结果会是什么。他们不会那么傻吧,明知道以卵击石,还要击鼓鸣冤,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李慎说:“陛下,臣以为,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要打这个官司,现在的结果就是,这个官司,顺天府是非审理不可了,否则,坊间的那些流言都无法平息下去。”
“嗯。”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走了几步,“李侍郎,你是不是敢保证,你的妻子,定国公府的二少夫人,谢锦书,真的没有逼死丫鬟?”
李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拳道:“陛下,臣敢拿自己的性命发誓,臣的妻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加害一个丫鬟的。前面臣已经说了,臣的妻子还没有给谁定罪,更没有认定哪个丫鬟有罪,可是,这个丫鬟居然在不确定是否将会受到责罚的情况下投井而死,因此,臣以为这其中必有缘故,请陛下明察!”
皇帝说:“会有什么缘故呢?难道说,那个丫鬟不是自己投井的,而是被人……”突然停住不说,陷入了沉思。
李慎思忖道:“陛下提醒的是,如果真的有人想陷害臣的妻子,那么,拿一个无辜的丫鬟做棋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定国公说:“陛下,自从臣的大儿子李怡回京后,臣的家里就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所以,臣以为,这件事情的确有很多疑点,需要查个明白。而且,事情发生后,臣家里的很多下人都证明,臣的儿媳妇谢锦书并没有立刻责罚哪个下人,只是说还要好好查一查,那个丫鬟,就算害怕责罚,可也不至于这么早就自尽,就算要自尽,也要等到主子有个准话之后才做决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