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吗?”。夫人不动声色地问他们。
“是真的!是真的!”刘大用畏惧地低着头,不敢看定国公夫妇,“都怨小人一时糊涂,做出了这样的事来……”
定国公十分震惊。一直以来,他对李恒夫妇的喜爱和信任,要胜过李慎夫妇,尽管他与谢尚书的交情,要远远胜过他与刘大人的交情。这一次,因为谢锦书被查出来贪污,他对这个儿媳妇十分失望,并且极力说服夫人,让刘雪娇接过掌家大权,并且一再保证,刘雪娇只会比谢锦书做得更好。
可是,就在这短短的两天之内,事情发生了转变。
夫人在吃惊的同时也颇感欣慰,或者说,她一直都希望事情有转机,贪污的那个人,不是谢锦书,更与自己的亲生儿子无关。
“刘大用,那么你说说,你和三少夫人是怎样做了那些假账的?”
刘大用磕头道:“小人不敢隐瞒半点。是这样的,三少夫人让小的将每本账簿子中间的几页纸换掉,在换上去的那几页纸上面记上假账,支出的数目写多一些,收进来的数目写少一些。而那些纸的颜色,比账簿子本来的纸张颜色要浅一点,就是要老爷夫人仔细看了之后能够发现账簿子被做过了手脚。然后,老爷夫人自然会怀疑有人做了假账,而且一定会怀疑到二少夫人身上,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管家。而且,数目巨大,不会让人以为是账房的下人为了贪图一点小便宜而做了手脚。”
夫人嘲讽地一笑:“这样一来,你们就是一箭双雕了,既诬陷了二少夫人的清白,又白得了一大笔银子,是不是?”
“正是如此。”
此时此刻,刘大用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做了这种事情,即使定国公府不将他送到官府,也要打一顿板子撵出府去,很可能还会勒令他们一家永远滚出京城。而他清楚,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要怨,只能怨自己起了贪念,而不能埋怨老天爷不给自己一个发横财的机会。
让他放心的是,刘雪娇不可能动他家人的一根汗毛,因为二少夫人早就让二少爷派了侍卫,守在他家门口。
刘大用又愧又悔,向前跪行了几步,痛哭流涕地对谢锦书说:“二少夫人,小的不是人,小的对不起您啊!”
谢锦书没有理睬他,而是看向定国公夫妇,意思是,公公婆婆大人,你们看,真相已经大白了,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定国公说:“雪娇太让我失望了。不过,这个稍后再说。慎儿,锦书,这两个下人,就交给你们处理吧。”
谢锦书疲惫地一笑:“父亲,这恐怕不合适。下人犯了错,照例该归当家夫人来裁定惩罚。”
意思是在提醒定国公,刘雪娇这个当家夫人,该撤下来了。
定国公微微一笑:“锦书说的是,这正是你这当家夫人份内的事情啊。不过,这几天你身体不好,具体的事情就吩咐李忠去做吧。”
夫人、李慎和谢锦书相视而笑。
李忠带了几个小厮,将刘大用和赛花带走了。
摒退了所有的下人后,定国公才对李慎夫妇说:“慎儿,锦书,以前,都是我不好,误会了你们。”
李慎说:“父亲,这件事情远不是几个下人跟着刘雪娇作祟陷害锦书这么简单,父亲可能还不知道吧,袁天建,就是刘承嗣的表舅。”
“这怎么可能?”定国公觉得,今天发生的令自己吃惊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袁大人和刘大人是亲戚,那么,我们同朝为官这么多年来,怎么没听有人说起过。就算我不知道,那朝中总有大臣知道的。”
李慎说:“父亲,袁天建为人一向狡诈,当初,他之所以不让别人知道刘承嗣是他的外甥,是为了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而又不为人诟病,说他任人唯亲。这一次,恒儿的事情,也是袁天建求了皇上,皇上才法外开恩轻判了,否则,以皇上痛恨贪官污吏的一贯态度,怎么可能轻饶得了恒儿?”
定国公微微合上双目,不说话。
谢锦书和李慎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定国公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这一次,借着谢锦书被刘雪娇诬陷的机会,李慎决定向父亲彻底揭发李恒夫妇的所作所为,希望可以说服父亲,对李恒、刘承嗣和袁天建三人加以提防。
夫人也焦急地看着丈夫:“老爷,这一次,你总该相信慎儿和锦书了吧。”
定国公慢慢睁开眼睛:“慎儿,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从大哥受伤和那个谣言在京城悄悄流传的时候,儿子就已经留心了。查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现,这两件事情,与恒儿、刘承嗣和袁天建都有着密切的关系,或者说,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至于袁天建向皇上求情轻判恒儿的事情,儿子是听庞大人说的,当然,他是从郡主那里听来的。而且,还有一件事,儿子始终都没有想明白。”
“什么事?”
“就是恒儿克扣军饷的事情。怎么会那么巧?据儿子所知,朝中贪污的官吏不只是那被发现的七个人,远的不说,就说袁天建,这些年贪污了国库中的多少银子?虽不至于富可敌国,但也堪比京城首富赵百万了。可偏偏他就没事,反倒是郑将军等七个贪污数目并不巨大的官吏被人弹劾。”
定国公看着李慎:“慎儿,你的意思是说,这是袁天建设的一个局?”
“是啊。”李慎见父亲肯相信自己,十分欣慰,接着分析道,“儿子妄猜,郑将军是教唆恒儿克扣了一些军饷,而袁天建也知道这件事情,故意不说,放任他们去做,然后和那几个大臣暗中商量好了,等到时机成熟就上奏弹劾。等到皇上下令彻查严惩的时候,他们再装作好心的样子,出面去求皇上,找出诸多理由轻判恒儿,好让恒儿对他们感激涕零,同时对我们心生埋怨。因为,救出他的是袁大人和刘大人,而不是我们,不是他的一家人。”
夫人叹道:“真是想不到,他们竟用了这样的心思和手段。”
听到这里,谢锦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有一次,锦书听婉琦郡主说过,袁天建这两年重新得势后,网罗了更多的人在他麾下。他曾经想拉拢郑将军替自己卖命,可郑将军没有答应,袁天建恼羞成怒,认为郑将军不给他面子,本想找个借口教训他一番,可碍于肃王的面子迟迟没有动手,因为郑将军算是肃王那边的人。”
定国公点头道:“所以说,这件事情,是他们早有预谋啊。可惜恒儿还拿着他们当好人。”
“那么下一步,他们会做什么?”夫人满脸忧戚。
定国公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征战沙场三十年,好容易可以安享晚年,比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他对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知足而感恩,因此,不惹是生非,不拉帮结派,不轻易得罪人,成为他晚年生活的信条,为的就是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因为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更懂得生命的珍贵。
尽管由于改不了耿直的性格,在朝堂上与皇帝起过冲突,但是,那只是为了尽到做臣子的责任,同时,他也在慢慢说服自己,不要管那么多了,只要大明朝还是大明朝,其余的事情,就随他去好了。
可是,最后还是被人所不容啊。
并且是,用自己的至亲骨肉来对付自己。
其实不用想,定国公也已经知道,袁天建下一步要做什么。而他,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这一切。
夫人担忧地看着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丈夫,小心翼翼地问:“老爷,那么恒儿那里,我们现在要不要……”
“先不要打草惊蛇。”定国公用右手果断地往下一砍,“这件事情,不仅仅是诬陷锦书这么简单,我们必须继续装糊涂,引蛇出洞。”
夫人点头:“那么老爷,我们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慎儿,你即刻派人将刘大用一家秘密送出京城,那些银两,也不用追回,就留给他们在外面生活吧。至于赛花,就留在锦书这里,你派人将她看好,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她回老家去了。”
“父亲。”谢锦书看定国公起身要走,急忙叫道。
“锦书,还有什么事吗?”。定国公转过身来。
“父亲,还有一件大事,小菊。”
李慎制止了谢锦书:“锦书,这件事情暂时没有办法让真相大白,只有等到我们完全揭露了袁天建一伙的嘴脸之后,让他自己承认。因为,那个婆子,始终都找不到。”
“什么婆子?”定国公夫妇惊问。
李慎又将怀疑小菊并非投井自尽而是被人谋杀的事情说了一遍。
定国公心情更加沉重:“慎儿,看来,我们李家要有一场劫难了。如果只是恒儿不争气,不明事理针对锦书做出来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来,那还好办。都是自家人,有话都好说。可是,袁天建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谢锦书心中一凛,走上前说:“父亲,袁大人之所以要对付定国公府,全都是锦书造成的。当年袁梦雨……”
定国公摇摇头:“锦书,你把袁天建这个人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只是为他的女儿出这口气,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而完全可以派人将你灭口。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你的性命,还有这座定国公府啊。而最可怕的是,现在这个人已经完全获得了皇上的信任,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大臣。以前,太后不喜欢他,总是私底下跟我说,他是个奸臣,还能以太后的身份遏制他,可现在,太后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夫人说:“慎儿,锦书,记住你们父亲的话,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一个弄不好,皇上的意思是很难料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