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因为郑仑是主犯,我是从犯,而且郑仑是我上司,他要我干什么,我不干能行吗?换句话说,我是被上司胁迫的。再说了,我们这一次贪污的数目是最少的,只有两千多两白银,再加上袁大人深得皇上信任,他去求情,皇上自然就免了我的罪。”
谢锦书说:“是吗?不过,李将军恐怕还不知道吧,郑仑将军,以前可是得罪过袁大人的。”
“那又怎么样?”李恒先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紧接着又不以为然道,“同朝为官,互相之间有些矛盾也是难免的。你该不会是想说,因为郑仑将军曾经得罪过袁大人,所以,袁大人此次借机报复吧?”
“正是如此。”谢锦书点点头,“李将军还不笨么。”
“你说的这个,我也略有耳闻。郑仑将军是肃王爷的人,而袁大人曾经拉拢他,可郑将军不肯,誓死追随肃王爷,因此,袁大人对他是有些不满的。但是,如果说袁大人会挟私报复,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袁大人是在门下拉拢了不少官员,可是,绝没有强迫谁,再说了,袁大人门下人才济济,也不缺一个郑将军,他根本用不着为了一个这样的庸才大费周章。”
“你说得对。”谢锦书肯定道,“区区一个郑仑的确不值得袁大人大费周章,可是从五品武毅将军李恒,那可就要两说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恒瞪着谢锦书。
“意思很明白,袁大人和刘大人找人弹劾贪官污吏的目标。不是郑将军,更不是那几个被削了官职打了板子甚至被处斩的官员,而是你,定国公家的三公子。当然了,如果你与定国公府毫无关系,这一次的弹劾行动,也就不会发生了。”
李恒疑惑道:“你想说,这次七名官员被弹劾,是袁大人设的一个局?”
“正是如此。”谢锦书心想,这个李恒开窍还算挺快啊,没让自己费多少口舌,他就有些明白了,“你想啊,这朝堂上下的贪官污吏何止七个人呐,而且,很多人贪污的数目,不知道比被处斩的那三个多了多少倍,怎么他们没有被弹劾?”
“肃清贪官污吏,也要一步一步来么,不可能一网打尽。”李恒不知道是在为袁天建和刘承嗣辩解,还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不知道李将军发现了没有,这一次被弹劾的七名官员中,除了你和他有些亲戚关系外,其余的六个人,都不在袁天建门下。”
李恒倒吸一口凉气:“二少夫人,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管好家里的事就行了,为什么要关心朝堂上的事情?”
“因为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不仅仅是家事,也不仅仅是朝堂上的事了。”谢锦书紧紧咬住下嘴唇,“朝堂上,因为咱们父亲生性耿直,对袁大人的一些做法看不惯,常常直言进谏,令皇上难堪而头痛。家里,大哥摔伤,你二哥被谣言包围,我又被指责逼死了丫鬟,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其实都在一根线上串着,而这根线,始终都由你和雪娇妹妹在操纵,而操纵你们的,是袁大人和刘大人。”
谢锦书顿了顿,继续说:“上次的弹劾事件非常明显。袁大人先是派人暗中观察,掌握了你们七个人贪污的证据,接着找人上奏,因为他们知道,皇上非常痛恨贪污。然后,他们明知道定国公府没有能力去求得皇上对你宽宥,于是站出来做好人,拯救你于危难之际,让你对他感激涕零,同时也对自己的家人深深失望。因为,你的家人没有这个能耐,或者说,没有尽力去救你,但是袁大人却做到了。这样一来,你自然要更加亲近袁大人,而疏远自己的父母兄弟。”
李恒不得不佩服谢锦书看得透彻,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该怎么办?退缩吗?定国公府是不会原谅他的。且不说他残害手足,就是小菊那一条人命,他就必须偿还,或者说,刘雪娇必须偿还。继续向前走?按照袁大人和刘大人计划好的那样?如果谢锦书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岂不是做了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吗?而且,如果真如谢锦书所言,袁天建就不仅仅是为女儿报仇这么简单了,他要的,是整座定国公府。而这个,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谢锦书又说:“三弟,你是一个明辨是非的聪明人,自己好好想一想吧,该怎样做,才会问心无愧!不过,我说话算数,如果你仍然坚持让来替你母亲偿命,那么,这就动手吧。只要这场绵延数年的恩怨能就此结束,我死也值得。”
谢锦书说得轻描淡写,可心里充满了绝望。她不是圣人,更不是英雄好汉,她和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样,最怕的事情,就是死。而她之所以这么大方愿意让李恒取自己性命,也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赌李恒的人品。如果他已经丧心病狂,为了登上世子之位不择手段,不惜牺牲全家人,那么,这场赌局,她就输定了。
因此,谢锦书是手心里捏着一把汗跟李恒说这番话的。
“三弟,放心动手吧。我临来之前,已经和你二哥说好了,不许他冤冤相报,更不许他骨肉相残,所以,今天我死了,他不会怪你的,毕竟,你们是亲兄弟。”
李恒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该不该动手,尽管这是他多年的夙愿,尽管今天去舅爷家之前,他还对谢锦书怀着刻骨的仇恨。
但是,此刻他犹豫了,因为娘亲的书信上写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娘亲留下这么一句话是指什么呢?难道是说,她跟着袁梦雨陷害谢锦书,就是自己作孽吗?李恒闭上双眼,最后一次见娘亲的情景历历在目。
“恒儿,你听娘说,我落到今天这一步,不怨天,不怨人,只怨我自己。所以,你也不要怨恨任何人。以后,在家里好好读书,照顾好你妹妹修媛,娘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娘年纪大了,不用你操心,你要是心里还惦记着我这个娘,就听娘的话,好好读书,以后等到能够自立门户了,替你妹妹找个好人家。你们兄妹俩要是过得平安,娘也知足了。”
……
难道,娘亲一点儿都不怨恨谢锦书吗?
这个女人,看上去很傻、很没有心机,但是,她竟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在父亲面前最得宠的娘亲,与二哥青梅竹马的袁梦雨,竟然最后都败在了她的手下。这个女人,真的不可小看啊。
谢锦书从李恒不自觉流露出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犹豫:“三弟,你在犹豫什么?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你今天不动手,那么,请原谅我以后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
李恒说:“谢锦书,你好有心计。”
“三弟过奖了。”谢锦书脸上微笑不变,“我再有心计,也没有处心积虑去害人,就算使过些手段,也不过是为了自保。不像有的人,为了满足一己的私欲不择手段谋害至亲,而最后,也许只是在替人做嫁罢了。”
“你胡说,袁大人不会那样做的。”李恒再反驳谢锦书,也在反驳自己内心的疑惑。
“可是他已经那样做了。”谢锦书坦白地说,“如果你还不相信,那么你可以试试,请雪娇妹妹回来,看刘大人会不会答应。”
“雪娇回娘家,是父亲和母亲答应的,你不要想在这件事上挑拨离间。”
“看来你还是宁可相信那个表舅,也不相信自己的一家人。”谢锦书失望地摇摇头,“三弟,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你还在幻想那个表舅会让你承袭定国公的爵位吗?既然他这么痛恨定国公府,怎么可能只单单对你宽容?好吧,就算你是未来的定国公,可是,在这个众人仰望位置上,你能坐得安心吗?我想,如果高姨娘还活着,也一定不允许你背叛自己的父亲!”
“我娘?”
李恒想起了娘亲临终前对自己讲的话和那封书信,心神不宁。因为谢锦书说得对,不管小时候娘亲如何偏袒他,有一点毋庸置疑,娘亲,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做出有损父亲的事,哪怕这个人是她最疼爱的儿子。虽然娘亲非常希望他成才,希望他有朝一日能超过大哥二哥,可是,绝对没有妄想过让他做世子,因为人人都知道,那个位置,是李怡的。
李恒坐下来,看着谢锦书:“你是来说服我的吗?”。
“我只是试一试,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也许,你只是徒劳呢。”李恒嘲讽地一笑。
“试一试总比听天由命要强。”谢锦书站起来,“三弟,如果你心里还有这个家,那么,就不要执迷不悟了。我再说一遍,如果你只是因为恨我而做了这一切,那么,我愿意用生命来结束你的仇恨。”
“好啊,你说话算话!”李恒猛然从墙上抽出宝剑,将剑尖对准了谢锦书的咽喉,“我现在就照你的话来做,结束这一切恩怨,只是,你不要后悔!”
谢锦书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李恒:“那么你要答应我,我死之后,一切恩怨到此结束。这个家,不能再有人受到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