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突然从对妻子的思念中惊醒,仿佛才刚看见珍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哦……莫小姐,你听本官说,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本官又没为你做什么,所以,这些东西,本官是不能接受的,你还是拿回去给令尊大人吧。”
珍娘轻声道:“可是,这些衣服鞋袜,是比着大人的身材做的,家父比大人矮小瘦削,这些衣服,他也穿不了哇。再说了,谁说大人是无功受禄呢?这一次,要不是大人帮助,家父很可能就要被关在大牢里出不来了……”声音又哽咽起来。
李慎忙说:“莫小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令尊大人清廉为民,是为百姓仗义执言才遭此厄运的,我想,不管谁来做这个钦差,都会像我一样主持正义。而且,这本是钦差的分内之事,做了,是应该的,不做,反而要受罚,所以,你大可不必谢我。”
珍娘说:“不管怎么样,都是大人救出了家父。而且,要不是大人,珍娘的伤也不会好的这么快……”
李慎赶紧打断她:“莫小姐,既然你的伤已经好了,那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提。至于你说的这些衣服鞋袜,本官真的不能接受,请你拿回去吧。”
珍娘滴下泪来:“珍娘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珍娘举止轻浮,被大人误会了。可是,珍娘也不想那样不顾廉耻,只是因为彭大人说,如果珍娘不能服侍好大人,大人就不会替家父申冤,因此,珍娘才……”轻轻拭去泪水,抬起迷蒙的双眼看着李慎,“其实,珍娘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自幼受父母教导,读过几本书,认得几个字,知道礼义廉耻,更知道那样做不仅会有损大人的名誉,而且以后人们会怎样看待珍娘,也是很难预料的。但是,珍娘实是无奈啊,为了救出父亲,珍娘只能这样做。只是带累了大人,珍娘于心不忍。”
李慎说:“行了,好在大错没有铸成,令尊大人也终于平安无事,以后,这件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珍娘捧着那件长衫:“可是,这些衣物是珍娘和家父家母的一片心意,请大人务必收下,否则,回到家里,珍娘无法和父母交代。”
李慎没有再说话,而是吩咐两个随从过来:“你们送莫小姐和莫公子回家,对了,拿些点心给莫公子带着。”一面说一面从珍娘手里接过那件长衫,折好放入包袱里面,又将另一个包袱也拿起来,一并递给小虎,“小虎,这些东西,我是不能要的,你现在把它们拿回家去,告诉令尊和令堂,知道吗?”。
小虎毕竟只有八岁,不知道这位李大人和自己的姐姐将几件衣物推来让去的干什么,又见姐姐似乎很伤心的样子,很是模不着头脑,只得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是,大人。”
珍娘一看李慎坚辞不受,伤心欲绝,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带了弟弟回去。
……
袁府花园内,腊梅花开得正旺。
袁天建和刘承嗣坐在暖阁内,烤着火炉,喝着滚烫的茶水,品尝着精致的点心,一面欣赏窗外怒放的腊梅,一面说话。
“表舅啊,这一次,都是我办事不力,没能在去赣州的途中将李慎给……”伸出右手,用力向下。
袁天建闲闲地说:“这个李慎,真的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一次也不怨你,也是我大意了,没将这臭小子放在心上,以为他仍然是以前那个只晓得和心上人私奔的傻小子。可是,”仰面长叹了一声,“现在不是那么回事了。这个李慎,不可叫人小觑啊。”
刘承嗣焦虑地说:“如今,定国公府的三位公子可是齐心协力,李恒也靠不住了,我们要想达到目的,还得另想办法。表舅,你说,雪娇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万一不管用怎么办啊?”
袁天建说:“我也没承望一个婴儿能帮我们做什么事,只不过是要借这个孩子扰乱他们的心智罢了。承嗣,我们得早做准备,这三兄弟既然已经齐心协力,那么我们就各个击破。”
“怎么各个击破啊?”刘承嗣有些沮丧,“这一次,我们连李慎的一丁点儿把柄都没捉到,又不敢贸然杀了他。一个钦差大臣在赈灾途中不明不白死了,皇上一定会不惜血本查出真相的”
“也是啊。”袁天建皱起了眉头,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承嗣,你前面好像提到过,说新任上犹县知县的女儿曾经为了救出自己的父亲,去到李慎那里求过情?”
刘承嗣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从李慎出发的那一天起,我就派了人一路跟踪他,因此,对他的情况,我了如指掌。他到赣州的第一天晚上,那个女子就进入他的房间,求他救她的父亲。”
“这么说,是以身相许喽?”袁天建啜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
“可惜没有许成啊”刘承嗣说,“李慎滑头得很,将那个女子赶了出来。”
袁天建冷笑了一声:“哼,这个李慎,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我看他也一般,可偏偏就有这么多女子喜欢他。当初,我那傻女儿如果不是被他迷住了,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再提起这件往事,袁天建已经没有多少伤心,只有愤怒和仇恨了。尽管他心里也清楚,是自己的女儿做得不对。已经把人家谢锦书赶出去了,而且还是用那种让人家身败名裂的方式,可她还不知足,一心要把人家斩草除根。自己的夫人也是个糊涂的,不知道教女儿怎样笼络男人的心,反而教女儿自掘坟墓向里面跳。这不是自己断送了大好前程吗?本来,谢锦书被休,自己的女儿就是铁板钉钉的定国公府二少夫人了。看到女儿终于苦尽甘来心愿得偿,自己也是很高兴的,并打算为了女儿放弃与定国公的不和,和他做一对好亲家。可是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袁天建在伤心之余,更加痛恨定国公府,更加痛恨李慎夫妇,要不是李慎明知道自己与谢锦书指月复为婚还要勾引自己的女儿,那么后面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由于女儿的死,袁天建与定国公府更加势不两立,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定国公府就此消亡,不复存在。可是,李恒的突然倒戈,又将他的计划打乱了。他很不明白,自己和刘承嗣将克扣军饷那件事情策划得那样天衣无缝,李恒怎么可能知道这本来是个圈套?
不过现在事情又有了新的转机。李恒的儿子,现在就在自己的手上。即使这个孩子不足以让定国公那老儿向自己低头,可至少,会让李恒不敢轻举妄动。
刘承嗣轻轻叫了他一生:“表舅,表舅。你在想什么呢?”
袁天建回过神来:“当然是在想怎样借上犹县那女子大作文章啊。”
“可是,那个女子什么事情也没做成。”刘承嗣垂头丧气地说,“本来,我也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要李慎和那女子已成事实,就立刻向皇上参一本,说他身为钦差大臣,竟然趁地方官员有难,欺辱人家的女儿,并以此来作为秉公办案的条件。那样一来,李慎这三品侍郎就会保不住啦。可是没想到,这个李慎还真是不一般,听说那个女子长得十分美貌,可他就是没有动心。”刘承嗣连连叹息。
袁天建也颇感遗憾:“是啊,这一路上,我们可谓费尽了心思,派出了很多高手去袭击李慎,可最后,竟然被他平安到达了赣州。到了赣州,原以为他再怎么着,总是免不了要和当地官员迎来送往,少不了收些土特产之类,可没想到,他竟然做得滴水不漏,令人无话可说。更重要的是,他还举荐了上犹县的莫主簿。这位莫主簿——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为莫知县了——一向清廉,处事公正,也令人找不出什么把柄来说李慎举荐他是出于私心。因此啊,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位莫知县的那个女儿可以拿来做做文章了。我们可以说,他举荐莫知县,是为了人家的女儿。”
刘承嗣面露难色:“可是表舅,这个文章,该怎么个做法儿呢?李慎和那个女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你上次不是说,那个女子为李慎挨了一刀么?”
“是的。”刘承嗣点头,“那是他们去上犹县的路上。”
“我们要想办法,让那个女子和李慎好事成双这样,我们才可以跟皇上说,李慎身为钦差,前去赣州赈灾,却整日沾花惹柳,玷污了人家知县千金的清白。到时候,就算他李慎这趟差办得再好,一路上再小心谨慎,皇上也会因为这一点点瑕疵而申斥他的。而且,如果那样的话,李慎举荐莫知县的动机,可就难说了。”
“这个……恐怕不太好办啊。”刘承嗣实在想不出办法让李慎和真娘好事成双,“当初,李慎都把人家从屋里赶出去了,还是半夜三更的。”
“那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啊”袁天建突然大光其火,冲着刘承嗣怒吼,“难道你的脑子和一个五品知州的脑子是一样的吗?”。
刘承嗣吓了一跳,赶紧离了座位跪下:“表舅息怒,我这就去想办法,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