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赣州盘桓了五个月,李慎终于圆满完成这次赈灾任务,吩咐随从们收拾行李,准备回京复命。李慎虽然归心似箭,可因为接到家书,得知这几个月来家中平安无事,因此倒也从容,而且谢锦书在心中叮嘱他一定要安全为上,所以,李慎一面将归途中可能发生的情况想了一遍,一面细细思忖对策。
第二天一大早,就要离开赣州了,李慎最后检视了一遍行李,想了想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收拾妥当,打开被子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赶路。
刚刚躺下,就听见一个随从在外面敲门,声音还带着几分急迫:“李大人,莫大人那里出了些事情。”
李慎只好又坐起来,一边穿外衣一边问:“莫大人出了什么事情?彭大人知道了吗?”。
随从答道:“好像是莫大人被人行刺了。彭大人已经在等候大人了。”
李慎很不高兴,才看着赣州太平无事,自己可以回去交差,可是又出现了这样的意外。本来,李慎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向彭文澍交割清楚,这样的事情,他完全可以不去露面,可是又一想,自己毕竟还没有离开赣州,而且事情又牵扯到自己举荐的莫知县,不去一趟说不过去,于是急急忙忙穿好了衣服,打开门。
“彭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彭文澍焦急地说:“这个下官暂时还不清楚,可是听上犹县来报信的人说,莫大人在家中遭遇刺客,那个刺客很是大胆,大白天的就敢行刺,他的女儿珍娘为了救他,替他挡了一箭。”
李慎心想,这个珍娘还真是勇敢啊,到处替人挡刀挡箭。又问:“这么说,莫大人没事?”
彭文澍点点头:“是啊,那个刺客射了一箭,可是没有刺中莫大人,反而刺中了莫小姐,这个时候,莫夫人已经喊来了人,那个刺客一看没有机会再行刺,就跑了。”
“这么说,刺客没捉住?那么莫小姐伤势如何?”李慎心想,什么刺客这么厉害,大白天的,敢行刺朝廷命官,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
“伤口不深,可是那支箭却是有毒的。”
李慎来变了脸色:“毒箭?请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彭文澍一面跟着李慎往外走一面回答,“可是上犹那个小地方,也没什么出色的郎中,全都束手无策。”
李慎吩咐随从叫了唐先生,一起往上犹县疾奔而去。
子夜时分,一行人赶到了莫知县家里。莫夫人和小虎正围着已经昏迷不醒的珍娘呼唤她,希望她平安无事。莫知县没有守在女儿床边,正在县衙部署捉拿刺客事宜。
李慎和彭文澍兵分两路,彭文澍带了自己的人马前去县衙协助莫知县搜查刺客,李慎则叫唐先生赶紧替珍娘把脉。
在唐先生查看珍娘病情的时候,李慎皱着眉头思索,这个刺客是谁派来的,刺杀莫知县目的何在?难道是彭文澍岳丈家派来的吗?也许,他们对自己儿子的官帽被莫知县抢了去怀恨在心,为了出口气下此毒手?
还没理出头绪,唐先生已经站起身来:“大人,莫小姐中的毒幸好不是很厉害,而且我也带了解药,只是这种毒散得慢。”
大家一听珍娘有救,都长舒了一口气。李慎问道:“那么莫小姐痊愈,要等多长时间?”
唐先生说:“大概要半个月吧。”
“这么久?”李慎不由得心焦。
他现在还拿不定主意,自己是将这些事情交给彭文澍处理,还是留下来亲自处理。如果自己就这样回去,别有用心的人一定会给皇上说,自己身为钦差大臣,在灾区出了大事的时候却溜之大吉。如果最后上犹县没事还好说,要是最后这个神秘刺客弄出了大事,那么自己肯定说不清楚。
唐先生又说:“这种毒药发作很快,可是要从体内彻底清除,却需加以时日。而且,莫小姐上一次肩背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多少也有些影响。”
李慎一听这话,更加不忍这就离开,只能对莫夫人说:“莫夫人不必忧心,本官会等令嫒伤害了之后再走的。”
莫夫人感激地跪在地上:“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
彭文澍也和李慎一样,强烈怀疑是自己岳丈家派了刺客到莫家行刺,可是彭夫人哭着指天发誓,以自己的独生儿子做赌咒,说自己的娘家人绝对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尽管他们对于这件事情也很有些怨言,但绝不至于去谋害人命。
彭文澍到岳丈家亲自审问。他的岳丈岳母敞开了家中所有的门请他尽情搜查,说若是发现任何疑点,他们甘愿自己走进大牢。
彭文澍知道,要是这一次进去搜查岳丈家,就等于是把这家人彻底得罪了,可是思来想去,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先跪在岳丈岳母跟前告了罪,带人进去公事公办了。岳母当场气晕了过去。
可是,彭文澍此行豪无所获。一切迹象表明,这次行刺朝廷命官的案件,与莫夫人的娘家毫无关系。
彭文澍讪讪地走出大门,给岳丈赔不是,而岳母因为晕倒,已经被下人搀扶进去了。
“岳父大人,那个刺客,的确和府上没有什么关联。”
岳丈冷着脸问:“大人可搜查清楚了?确实与我家没有关联?”
彭文澍硬着头皮说:“搜查清楚了,确实没有关联。”
岳丈领着一家人走进大门,“砰”的一声将大门紧紧关上。彭文澍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大门,无奈地摇摇头,带着衙役们走了。尽管今后要向夫人和岳丈家解释赔罪,可毕竟这个刺客与岳丈家无关,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回到莫知县家里,向李慎汇报了搜查结果,李慎一听刺客与彭文澍岳丈家毫无关系,不由得想起了袁天建。可是,袁天建大老远派人行刺,行刺的目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区区一个七品知县,这又是为什么呢?
李慎有些烦躁,对彭文澍说:“既然刺客来历不明,那么我们还需要想其他对策。这样吧彭大人,赣州那里也需要你,你先回去,这里就交给本官。”
彭文澍说:“也好,只是要大人辛苦了。”
又将自己所带人马留下来供李慎差遣,自己则带了几个亲信随从回去了。
……
夜深了,李慎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安睡,越想越觉得那个刺客蹊跷。他和莫知县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者,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莫知县,而就是珍娘。
李慎看看漆黑的眼色,索性换上夜行衣,来到街上逡巡,试图发现一些什么。
二更时分,李慎来到一座幸未倒塌的小酒馆,里面还亮着昏黄的灯,还有清晰的说话声,于是过去推开了门。
因为上次前来赈灾,这座不大的县城中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认识了这位爱民如子的李大人,所以一看见是他,酒馆老板和小二同时惊喜地迎了上来:“是李大人啊怎么这么晚还没有休息,快请进来喝杯酒”
老板转头大声吩咐:“弄几个最好的菜来”
李慎急忙摆手:“我只是睡不着随便走走,不必麻烦,随便来两个菜、温一壶酒就行了。”
酒馆老板殷勤地请李慎坐在一个没人的桌子旁边,一面亲自擦桌子,一面说:“随便怎么行?李大人,您好容易来小人这里一次,小人可要好好款待一番才是啊。对了,本来大人不是要回京城了么,是不是因为莫知县女儿的事情耽搁了?”
李慎一面含笑点头说:“是啊是啊”,一面不要露声色地在酒馆内的每个人脸上扫视了一遍。突然发现灯光最昏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外地装束、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独自喝着酒,面前摆了好几盘价钱很贵的菜肴,自斟自饮,神色阴郁,与酒馆内其乐融融的气氛很是格格不入。
李慎知道,自从遭了洪水,赣州地方的人际关系愈发融洽了,很多人因为失去了房屋田产和亲朋好友,形单影只,总是爱聚到仅存的酒馆茶楼之类的地方一起诉说内心的悲伤痛苦,互相安慰,因此,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叹息、安慰和鼓励的声音。
可角落里的这个人,一来衣着装束尽管在尽力模仿本地人,可一些细节还是露了怯,一看就知道是北方来的,二来,这个人根本没有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之色,仿佛置身世外,冷眼瞧着这一切。
而且,这个人目光炯炯,一举一动干净利落,一看就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李慎对这个人发生了一些兴趣,用余光观察着他。
这个人很敏锐地感觉到了李慎在观察他,叫过小二来结了帐,走了。
李慎示意端菜过来的老板不要出声,悄悄起身跟了出去。
那人轻功了得,如燕子一般,飞掠过那些帐篷和正在修建的房屋,很快来到了郊外。李慎一路紧追不舍,再离他半丈远的地方若即若离,那个人快,他也快,那个人慢,他也慢。
那人大概是被李慎跟踪得不耐烦,想急于摆月兑他,毫无先兆地一回手,只见一道寒光扑面而来。李慎急忙将一偏头,同时伸出手,用左右食指和中指夹住了那枚飞镖。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那个人已经杳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