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腊月十五,大家都来给夫人问安,大少夫人薛敏、二少夫人谢锦书、三少夫人白文月、四小姐李修媛以及李怡的两个小妾都来了,满满地坐了一屋子,围坐在火炉四周,一边品着酽酽的玫瑰红茶,一边说些天气孩子、衣饰以及孩子之类的话题,显得其乐融融。夫人一到天冷身体就不舒服,这几天没怎么下地,所以今天只靠在榻上,珊瑚给她腿上围了一条棉被,又放进去一个手炉,以防着凉。
谢锦书安排好众人,正要按照往常一样,将点心果品拿一些过去给夫人,不料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三少夫人白文月不动声色地抢在了她的前面,早就吩咐丫鬟拿了干净的碟子来,亲自拣了几样点心和果品,送到榻前:“母亲,这些点心和果品您先用着,若是需要添新的,母亲只管吩咐一声,儿媳自当过来孝敬。”
一屋子的人都十分诧异,因为这本是谢锦书份内的事情,大家都已经习惯她来做了。在李家的这三个儿媳妇里面,大儿媳薛敏是个武将,自然是不愿意做这样琐碎的事情,再者她也想不到,连她的三个孩子,她也没这样细心过,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况且李怡虽然已经立了世子,可仍然住在和风花园,这定国公府中,仍旧是谢锦书在当家。平时遇到这样的聚会,都是谢锦书在夫人周围忙前忙后,端茶递水,因为她是夫人最喜欢的儿媳妇么,这没什么奇怪的。以前的三少夫人刘雪娇也想和她抢这个位置来着,可是还没等抢到手,自己先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脚给砸了。那么现在这位续弦的三少夫人,做得这么明显,是不是也想争夺这个当家夫人的位置。
谢锦书也感觉到了白文月过于明显的举动,可也不好阻止人家敬孝心,只是笑着说:“还是文月妹妹想得周到。”
白文月谦逊地一笑:“二嫂谬赞了,妹妹比不得二嫂,只是个闲人,坐在这里也没事情,不过是找些事情做罢了。”
谢锦书斟了一杯红茶端过去给夫人,看了一眼白文月刚刚拿过去的点心果品,很随意地吩咐珊瑚:“珊瑚姐姐,今天的马蹄糕做得不太松软,不适合给夫人用,枣泥窝窝太甜了,太医前天才嘱咐夫人不能多吃甜的,这两样东西,你先撤下来吧。”又对夫人说,“母亲,今天厨房做的紫薯薄饼倒不错,松软可口,不是很甜腻,您尝尝。”很自然地用一个小瓷碟子装了几个紫薯薄饼,送到夫人身边。
夫人尝了一口,点头道:“嗯,是不错,锦书,你多拿几个来。”
就在谢锦书拿紫薯薄饼的时候,白文月正用怨毒的目光看着她的背影,似乎要用锥子似的目光将她的脊背射穿。薛敏和几个姬妾看见了,也没吭声。因为那几个小妾根本不敢吭声,而薛敏不太在意这些事情,尽管李怡也有两个小妾,可在她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大概是怕不小心惹恼了她突然宝剑出鞘。
白文月说:“还是二嫂想得周到,知道母亲喜欢吃什么,我才来,也不懂这些,叫二嫂笑话了。”话说得很谦虚,可是语气充满了挑衅。
谢锦书笑道:“没关系,你才来没几天,这府里的事情你自然知道的不多,不过等相处的久了,慢慢就会知道母亲的喜好。”
两个人话说得十分客气,但是屋子里的每个人——包括丫鬟——都感觉到一丝诡异,于是都不吭声,只管低头喝茶的喝茶,做事的做事,只有瑞霞微微露出了一些得意的神色,被秋云尽收眼底。
回到乐心居,秋云一边伺候谢锦书换衣服,一边说:“二少夫人,今天你看见了没有,三少夫人针对你的时候,瑞姨娘很是得意呢。”
谢锦书觉得有些累,坐在妆台前摘掉耳环:“是吗?这个瑞霞,不会又想和这位新的三少夫人联手对付我吧”
秋云愤愤地说:“哼,这个贱人,真是不识好歹,要不是二少夫人好心在二少爷面前求情,她早就被送给俞侍郎那个糟老头子做小老婆去了,真是恩将仇报”
谢锦书说:“瑞霞做事是可恶了一些,可是她正是如花似月的年纪,而那位俞侍郎都快六十岁了,还那么肥胖,家里头姬妾成群,我怎么也不能把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儿推到那个火坑里去呀”
“可是人家未必领情呢”秋云撇嘴道,“二少夫人,您也真是的,二少爷本来就讨厌瑞姨娘,刚好人家俞侍郎又想纳她为妾,您干吗不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个祸害弄出乐心居呢?留下来,她也不感激您,以后谁知道又要掀起什么风浪来。现在又加上一个新的三少夫人,她越发觉得有靠山了。”
谢锦书皱眉道:“秋云,你几时变得这样无情?瑞霞尽管品行不端,可还罪不至死,用不着把人家赶尽杀绝。那个俞侍郎,以前不熟悉,那天我托人一打听才知道,真真是个之徒,胃口与常人不同,喜欢虐待姬妾和丫鬟,光是今年,说他家里就有三个丫鬟自尽了。你想,这样的人家,我能让瑞霞去吗?”。
秋云吓得直吐舌头:“自尽了三个丫鬟我的娘啊,难道就没人管吗?”。
“又不是涉及朝堂的大事,不过是死几个丫鬟,又是自尽的,谁去多管这个闲事去?”谢锦书说,“我也想赶快把瑞霞弄走,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说什么也不能给俞侍郎那样的人。”
秋云不以为然:“这又不是给四小姐挑夫婿,差不多就行了。”
谢锦书揉揉太阳穴:“等明天一开春,修媛就要远嫁,我们现在就要开始打点一切,免得到时候失了礼数,对了秋云,吃过午饭,你请李叔来,我要和他好好商量一下。”
秋云点头答应了,又道:“二少夫人,前儿个丽妃娘娘那边的公公前来问候夫人,我隐隐约约听见,说莫小姐在宫里住得不习惯,想回家去。”
谢锦书说:“这个丽妃娘娘已经和我说过了,这一阵子事情多,我打算着等明年春天四小姐出嫁的时候,托可靠的人将莫小姐送回去,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不一会儿,羽儿领着一个小厮进来了。
谢锦书问那小厮:“我叫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小厮磕头道:“回二少夫人,小的打听清楚了,那白大人的千金,也就是咱们家的三少夫人,是太后的义女。”
“太后的义女?”谢锦书、秋云和羽儿同时吃了一惊,“白文月怎么可能是太后的义女?我们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啊”
小厮说:“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当年,白夫人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与太后义结金兰,那个时候,当今圣上还未登基,现今的太后也只是一个嫔妃。因为当时白大人不在京城,在湖州做官,白夫人要随他去任上,那个时候,白夫人正好怀了三少夫人,可当时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太后就说,这个孩子她要认作义子或者义女。白大人和他的夫人一直记着这句话,后来他们一家回到京城,这时候先皇已经驾崩,新皇登基,他们不敢去问太后,当年的话还作数不作数。可没想到太后一直记着这件事,专门着人来看望他们,得知当年许诺的那个孩子是个千金,还特意赐了‘白文月’这个名字。因为白大人一家从不张扬,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家的这位千金其实是太后的义女。”
谢锦书恍然大悟,吩咐小厮下去,对秋云和羽儿说:“这就奇了,既然这位白小姐来头这么大,是太后的义女,怎么会被赐给咱们家三少爷做填房?京城家世显赫品行端正的未婚青年公子不是没有啊。”
秋云说:“那天二少爷说,好像是皇上的意思。”
“君心难测。”谢锦书苦笑道,“白文月是太后的义女,等于半个公主呢,何等尊贵,就算是太后现在不问世事了,可也不能拿人家不当回事。”
羽儿接口道:“这个就不是我们能弄明白的了。不过这位三少夫人好像也是来者不善,才嫁过来没几天,就公然和您叫板,是不是想从夫人身边把您挤走啊?”
谢锦书点头:“现在看来,她正是这个意思。”
秋云忧心忡忡:“万一她抬出太后来压制我们乐心居,那就糟了。虽说太后现在什么都不管了,可想为自己的义女说句话,那还是很容易的。”又叹气道:“唉——好不容易刘雪娇自己把自己治死了,瑞姨娘因为二少爷弹压着也不敢太放肆,这又来一个不好惹还来头大的三少夫人,这一天的日子,都和她们这些人斗了。”
羽儿说:“大户人家就是这样,除非只有一个儿子,只娶了一房妻子没有纳妾,方能太平无事。等以后分了家,也许能好一些。”
谢锦书看了羽儿一眼。羽儿自知失言,急忙掩口道:“对不起啊二少夫人,奴婢不小心失言,该掌嘴的。”
谢锦书说:“不用这么紧张,只是这样的话可不能叫外头人听见,否则,会有人别有用心,说我们盼着老爷早早归天呢。”
羽儿红着脸答应道:“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