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和谢锦书没能说动郑四,只得怏怏地回去了。
刚刚走到门口,却见袁鹤站在那里,只不过戴了一个看上去有几分滑稽的斗笠,遮住了整张脸,那斗笠和他身上的锦袍不太协调,显得不伦不类。
小龙和谢锦书微微有些吃惊,可一看他这身打扮,明白他不愿意让人认出来,于是将他让进了屋子。
小龙说:“袁大哥,你怎么来了?”
袁鹤摘下斗笠,自嘲地笑道:“真是没想到啊,有朝一日回到我最熟悉的剪子巷,还要偷偷模模的。”
谢锦书端了一杯茶给他:“袁公子,请。”
袁鹤接过茶,抿了一口,说:“我今天来,当然是要帮你们的忙。”
小龙的态度有些冷淡:“可是那位香纪子小姐恐怕不愿意你来这里吧。”
袁鹤
知道小龙还在为香纪子赶走谢锦书的事情生气,不满地瞅了他一眼:“你想哪儿去了?香纪子小姐只不过是我的一位朋友,她管不了我这么多。”
其实谢锦书也很好奇,想知道那位香纪子小姐究竟与袁鹤是什么关系。这倒不是出于嫉妒,而是出于好奇。女人么,多多少少总有些八卦心理。而且从香纪子对袁鹤颐指气使的态度上来看,她应该与袁鹤非常熟悉甚至非常亲密,就像妻子之于丈夫一样。可是袁鹤一再解释他们只是朋友,那么他在掩饰什么呢?香纪子小姐既年轻又漂亮,只不过看上去脾气有一点不好,但与袁鹤倒是很般配的。袁鹤是个可怜的人,早早死了亲娘,又被后母不容,最后还成为了朝廷的钦犯,好容易大难不死捡了一条命回来,应该过上稳定幸福的生活了。
小龙显然不相信“朋友”之说,冷嘲热讽道:“既然只是朋友,那么你这位朋友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些。对了,她是日本国的人吧,在我们大明朝的土地上,居然这样没有礼貌。”
袁鹤犹豫了半天,才说:“其实,她和我也不仅仅是朋友的关系,她的父亲,是我的救命恩人。”
谢锦书和小龙同时讶然。
袁鹤说:“那天我跳崖之后,才发现那悬崖底下是一条深涧,涧水深且汹涌。当时我从高处坠下,又在坠落途中因为撞击崖壁受了重伤,一时间晕头转向,几乎淹死在涧水之中。也许是上苍怜悯,我被急流冲到了浅滩上,渐渐醒了过来,草草包扎了伤口,又抓了些鱼充饥,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离开崖底,寻找出路。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因为我仍然是朝廷的钦犯么,所以我专拣偏僻的山间小路走。后来,我在一个镇子里听说,朝廷以为我已经死了,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但是我细细一想,大明朝我是待不下去了,可是我又能去哪里呢?只有去日本国了,尽管我答应他们山田王子的事情并没有办到,可是我知道,他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要我的命。于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一艘日本国的商船,跟随他们漂洋过海到了日本国,又费了许多周折,找到了当年给我娘治过病的、并收我为义子的那位日本国的医生。”
“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难道你在日本过得不好吗?”。谢锦书插话道。
袁鹤听见谢锦书这样问,愣了片刻,又摇摇头:“不是的。我在日本国过得还算安定,虽然并不富庶。可是有一天,我义父到一位将军家里,给他的儿媳妇看病,诊出了喜脉。可是我义父哪里知道,将军的那个儿子出了远门,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家了,这儿媳怎么可能出现喜脉呢?”
谢锦书想起了电视剧《大宅门》里面的那个格格和给她诊出喜脉的倒霉的白家二爷。
“后来呢?”小龙也很好奇。
“后来那将军为了保全家族的声誉,将我义父关了起来。又对他的儿媳严刑拷问,终于弄清了她的喜脉从何而来,并且将那奸夫诱骗而来,砍去了四肢丢进后院喂狗。我义父很害怕,恳求将军放他回家,并发了毒誓,说他什么都不会说,如果将军不相信,可以割掉他的舌头。可是将军说,你是医生,即便割去了舌头,也还有手可以写字。又说要放了我义父也可以,不过得留下舌头和双手,这样,就不会将他家里的丑事传出去了。我义父一生清正耿介,哪里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本想一死了之,可想到还有我,还有他的女儿香纪子,心就软了下来,最终被将军拿走了舌头和双手,在一个深夜,被将军府的人送回了家。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
谢锦书和小龙脸上露出骇然的表情。尤其是小龙。尽管他生在江湖,见惯了许多残忍的事情,可是这个日本国的将军仗着自己的权势这样欺负一个本本分分的医生,还是感觉气愤难平。
袁鹤接着讲道:“我义父回来之后,我和香纪子都吓坏了,可是他既不能说话,又不能写字,所以我们也无从得知他去将军府的这几天里都发生了什么。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找了一本书,让义父用两只胳膊夹着一根小棍,将他想说的字戳一下,然后再由香纪子记录下来。这样,我们费了一天时间,勉强凑成了一句不连贯的话:将军害我,他的儿媳有喜,替我照顾香纪子,娶她为妻。我和香纪子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没过两天,我的义父忧愤而死。后来,将军府的丑事还是慢慢被人知道了一些,我们这才明白,义父为什么从将军府回来就变成了那副模样。”
谢锦书猜测道:“因为怕遭到那个将军的报复,所以你们不得不离开日本国?”
袁鹤点点头:“你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在我义父的家乡,谁都知道那个将军位高权重心狠手辣,那一次,要不是我义父委曲求全,是不可能见我和香纪子最后一面的。于是我带着香纪子离开了日本国,本来去了瓦剌部,可是香纪子对那里的生活很不习惯,病了两个多月,我也没办法,只得先回到大明朝再作打算。”
“这么说,你义父临走的时候,将他的女儿香纪子托付给了你?”
“是啊,可是我并没有娶她,这令她十分不满意,认为我欺骗了对我恩重如山的义父,欺骗了他们家。”
谢锦书无语。因为这样的事情,旁人是不好发表意见的。但是谢锦书也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袁鹤是因为对自己念念不忘的缘故才迟迟不肯娶妻。虽然袁鹤爱过自己,可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在这些年里,无论袁鹤还是她,都经历了太多,这漫长的时间和太多的经历,足以改变一切了。
小龙奇怪地问袁鹤:“既然是义父所托,我看香纪子小姐也不错,你们两个现在也算是相依为命,那袁大哥你为什么不肯娶她为妻呢?”
袁鹤笑了笑,没再说话,而是将眼睛看向了谢锦书。
谢锦书一阵慌乱,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小龙仿佛明白了什么,没再追问下去,而是及时岔开了话题,替谢锦书解围:“袁大哥,你真的想去定国公府将秋云姑娘带回来吗?”。
“当然。”袁鹤终于从谢锦书身上移开了目光,“凭你我二人,潜入定国公府带走一个人还不容易?而且他们一定没有想到会有人劫持一个丫鬟,我们一定能得手的。”
“可是如今的定国公府和以前大不一样,大公子李怡和他的妻子薛敏奉旨回到了京城,他们夫妻两个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小龙有些担忧。
“你怕了?”袁鹤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和轻蔑的笑意。
小龙立刻激动起来:“谁怕了?我的意思只是我们需要谨慎一些。”
谢锦书看看小龙,又看看袁鹤,不知道自己该鼓励他们去冒险还是该阻止他们去找到秋云。说心里话,这些天来,谢锦书一直都在担心秋云在定国公府的安危,担心白文月找不到自己拿她出气。而她又只是个丫鬟,虽然自己当家的那些年她也很风光,大家都喊她“秋姑娘”、“秋云姐姐”,可如今自己这个主子落到这步田地,秋云一个丫鬟,肯定会被有些人借机落井下石的,而李怡夫妇和李慎也不一定有心思去保护她。
思索片刻,谢锦书问袁鹤:“如果你和小龙联手,有几分把握?”
袁鹤瞪着她:“你不相信我?”
谢锦书不想惹恼他,赶忙说:“你别误会啊,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而是担心你们会有危险。说句自私的话,其实我也想尽早见到秋云呢。”
袁鹤毫不在意:“我袁鹤从亲娘走的那一天算起,哪一天活得没有危险?就是跳崖,我都捡回了一条命,还会在乎什么?”
谢锦书无话可说,只得说:“那你们可要小心啊。”
当晚,袁鹤与小龙细细研究了谢锦书画的那张定国公府的地形图,听谢锦书讲了定国公府的守卫情况,又确定了行走路线,换上夜行衣,来到定国公府,悄悄跃进了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