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上头吩咐下来给你吃的,我只管拿来,别的一概不知。”
谢锦书大汗淋漓,心说完了完了,准是白大人对自己恨之入骨,向皇帝怂恿要对自己提前行刑。而定国公府虽然因为自己做出牺牲得到了皇帝的宽恕,可也无法再向皇帝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了,而且他们也未必就能知道白大人想提前处死自己的阴谋。
可是自己的遗书还没有写好呢。
谢锦书不觉万念俱灰,问牢头:“那么请问何时行刑啊?”
牢头依旧面无表情:“我不知道。”撂下这句话就走了,“哐啷”一声将牢门锁上。
谢锦书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也没办法和其他犯人商量这顿丰盛的晚餐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依照以前在影视小说里看到的,能在监牢里吃到这么好的饭菜,一定是生命要走到尽头了。一般来说,犯人临死前,监狱都会好心地给他一顿饱饭,好让他不要做个饿死鬼。对待临终的人么,任何人都乐意施舍一点点慈悲心肠。
可是谢锦书一点胃口也没有,倒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不能给李慎和承业留下一封完美的遗书。本来,她打算每年给承业写一封信,一直写到他行加冠礼为止,等到行刑前李慎见自己最后一面的时候交给他,让他在承业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拿出来,权当是自己陪着儿子过生日了。原来还有五天时间,只要速度快、每天少睡一会儿的话,还是能写完的,可现在,连这个最后的心愿都不能达成了。
谢锦书悲从中来,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发呆。
悄悄哭了一会儿,谢锦书决定,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先吃饱了再说,于是拿起筷子伸向烤鹅。
可是她的筷子刚刚触碰到那只色泽金黄的烤鹅的翅膀,就觉得手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而且正好打在麻筋儿上,她的手本能地一缩,象牙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谢锦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得一哆嗦,全身就像是僵住了一般,半天动弹不得。难道白大人连提早行刑都等不及了,连自己让最后一顿饭都吃不上,这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随即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白大人若是真想要自己的命,那就一定会派个高手前来,一招毙命,怎么可能只打中了自己的手而且还只是打掉了一双筷子而已呢?
忽然,谢锦书意识到,这个躲在暗处打掉自己筷子的人并不想要自己的命,而是想提醒自己什么。莫非,是这饭菜有问题?
谢锦书细细研究了一下眼前的珍馐,并未发现异样,一道道菜肴看上去都是色、香、味、形俱全的样子,而且令人垂涎欲滴。
想了想,谢锦书拔下了头上的一根银簪子。因为认罪态度良好,谢锦书并没有遭到严刑拷打,也没有被锁起手脚,更没有被没收随身物品。
谢锦书将银簪子插进了那只烤制得恰到好处且看上去肉质鲜女敕的烤鹅。
顿时,银簪子变成了黑色。
谢锦书大吃一惊。
这饭菜果然有毒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整座牢房里比较安静,大家都在吃饭,狱卒们也在忙着喝酒吃菜。谢锦书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牢房里昨天来的时候一样,阴暗、潮湿、闷热、狭小,犯人们都在埋头吃饭。谢锦书挺纳闷,是谁知道这饭菜里有毒并且提醒了自己。
张望了半天,谢锦书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这个好心人,只得回到草铺上,继续抓紧时间写遗书。她知道,过不了多长时间,那个给自己送饭的牢头就会进来看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十有八九是白大人叫他这么做的。谢锦书这么一分析,觉得宽慰了不少,因为既然白大人这么急于想要自己的性命,那就说明,皇帝不一定要对自己施以极刑,所以白大人才狗急跳墙私自行动。
果然,大约过了半顿饭的工夫,门口响起了“稀里哗啦”开锁的声音。牢头看见谢锦书竟然安然无恙地坐在草铺上写字,抑制不住地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可仅仅过了一秒钟,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进来收拾了谢锦书原封未动的饭菜,重新装进食盒里,锁上牢门走了。
谢锦书猜想,白大人此计不成,一定会另想办法让自己死在大牢里,到时候一推六二五,说自己不知道,皇帝也拿他没办法,毕竟,白大人是没有进过刑部大牢的。而那个牢头,一定早就被他收买了,不会出卖他,况且万不得已,白大人也是可以将他灭口的。
谢锦书不寒而栗,不明白为什么白家的人都这么狠毒,喜欢杀人,白文月如此,她的父亲也是如此。
可眼下,谢锦书知道定国公府已经没有能力来救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小心一点,白大人再怎么胆大包天,也总不至于公然就在牢房里处决自己吧,只要自己不走出这间牢房,吃饭喝水倍加小心,也许不会这么快就丧命。当然了,他们若要用强,自己也无力反抗,不过照刚才的情况来看,既然有人在暗中提醒自己饭菜有毒,那么这个人很可能会继续帮助自己。
想到这里,谢锦书心安了一些,继续写遗书。
……
第二天,那个牢头依旧面无表情地过来打开了牢房的门。谢锦书觉得不对劲,因为还没到放风的时间。
牢头冷冰冰地说:“谢锦书,你出来。”
谢锦书有些紧张,坐着没动:“干什么?”
“上头要审问你。”
谢锦书心想,这会不会是白大人的另一个计谋?毒害自己不成,想用这种借口将自己骗出去一刀灭口。自己的“罪行”已经非常清楚,根本不需要提审,而且这个牢头——据谢锦书昨天放风的时候与其他犯人攀谈时得知——一向孤傲,对于犯人和其他狱卒,都是难得多说一句话,尤其是对待自己所管辖的狱卒,十分不客气,能指使他们干的活,绝不亲自动手跑腿,虽然在刑部只是个身份卑微的低级官吏,可谱儿摆得大着呢。谢锦书还八卦到,这个牢头之所以敢于鼻孔朝天,是因为他审问犯人很有一套,只要是经他调理的犯人,就是铁嘴钢牙也能撬开。当然了,谢锦书不必担心这一点,因为其他犯人告诉她,提审女犯人的时候,他管不着,自有刑部的女官代劳。
那么,为什么是这个管不着提审女犯人的牢头前来通知自己?
谢锦书说:“我是女犯人,即使上面要提审,也应该派个女官过来,而不是辛苦您。”
那牢头显然被谢锦书的话激怒了,一贯保持良好的面无表情的作风也有了些许改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停了半晌,才说:“这是上头的吩咐,我只是奉命行事,不要为难我,赶快跟我走吧。”
谢锦书哪儿敢跟他走?但也知道白大人不会放过自己,就算今天自己侥幸逃月兑,明天他还会找到别的机会。于是一面采取拖延战术,一面四下里张望着,期盼昨天提醒自己的人再次出现,拯救自己于危难之际。
可是似乎没有什么迹象表明有人会来多管闲事,谢锦书十分慌张,心想要是这个牢头不由分说叫上几个狱卒强行将自己带走,那自己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绝不能就这样丢掉性命。
谢锦书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
但是牢头被谢锦书抢白了一顿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而是径直冲过来,想抓住谢锦书。
谢锦书本能地躲开,靠住墙角站稳:“你想干什么?”
牢头有些焦躁,又扑过来抓她。
谢锦书大声喊道:“快来人哪?牢头要行凶啦——”
在二十一世纪,谢锦书学过声乐,而且学的是美声唱法,高兴的时候,那声音底气十足气息悠长且具有很强的穿透力。而此时,谢锦书拼尽全力大喊了这一嗓子,顿时,整座牢房里都回荡着她那尖利而长久不衰的声音。
牢头不禁捂上了耳朵,又腾出一只手来堵谢锦书的嘴,同时凶相毕露:“不许叫再敢出声就宰了你”
可是牢头的威胁已经迟了。听到谢锦书美声唱法叫喊的其他牢头和狱卒们纷纷跑了过来,很快将这间小小的牢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中年官吏走到前面,严肃地盯着那个牢头:“你在干什么?”
谢锦书断定牢头在说谎,于是果断地上前:“他说上头要提审我。”
中年官吏疑惑地瞅了一眼牢头:“要提审她?我怎么不知道?提审犯人的文书在哪里?给我看看。”
牢头没有料到事情会变得这样尴尬而不可收拾,脸憋得通红,吱唔半晌才吭吭哧哧挤出一句话来:“没有文书,是临时提审。”
中年官吏不满地说:“就算是临时提审,那也应该由女官来执行,你先回去吧,等我问清楚了再说。”
牢头狠狠瞪了谢锦书一眼,挤过看热闹的人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