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你阿玛教你的记得倒是清楚。”青玉宠溺的揉着多尼的头,又一番絮絮叨叨的关心了儿子的饮食起居。
那繁缛絮叨的话,句句饱含关心。多尼似乎比别的同龄孩子多了几分耐心,一直恭敬的听着。时而还要抬起他的小胖手,去整理青玉被秋风吹乱的发丝。
“额娘,你说完了?”
当青玉口干舌燥,似乎再找不出什么可以絮叨的话题时,多尼仰着小脸,询问。
“恩,差不多就这些。额娘一天也见不着你几面,你可是嫌弃额娘唠叨?”
多尼摇摇头,眼睛一直向青玉身后瞟,目光中带着畏惧,但更多的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额娘教导的是,儿子受益匪浅,哪儿有厌烦的道理。只是,阿玛已经在您身后陪儿子听了好一会儿了。就算儿子不烦,只怕阿玛也急了。”
可不是么,多铎打下朝回府便跑去青玉屋里找她。原想要告诉她领了兵部的事儿,可谁知道扑了空。
丫头们说福晋正在花园里散步,他便忙不迭的跑来。才刚进了圆拱门,便听见青玉温柔如潺潺流水的声音响起,不厌其烦的说着所有额娘都会说的关心话。
开始时,多铎还觉得有趣,青玉从来都是少言寡语,倒从未见过她这般絮叨。可过了一刻,见她还在不停的说,不禁抓耳挠腮,摆弄起腰间悬挂的物件儿。
小多尼之所以有奈心洗耳恭听那些他并不见得听进耳朵的唠叨,全是因为他阿玛正在额娘身后用监督的眼神盯着他。
别看多尼平日吊儿郎当,可在儿子面前,他一直都是个沉稳内敛,又有学识的好阿玛。
青玉转身,见多铎在身后颇为不耐烦的拧着眉,又好气又好笑。原是想要说几句话来取笑他,可碍于身旁有孩子和家丁,也只能中规中矩的福身请安。
“你唠叨完了?是不是该把儿子还给我了?”多铎揽着青玉的肩,宠溺的刮了一下她俊秀的鼻子。
“我哪儿是唠叨?你也听见了,儿子说受益匪浅,我说的都是生活常识。”青玉挑眉,一脸狡黠的笑着。
“是,有劳福晋了。”多铎状似恭敬的拱手作揖。
青玉则骄傲的一仰头,心安理得的受了他的一拜,也不去管下人和孩子的诧异神色。
“多尼。”多铎懒散的神情一收,颇具严厉的看向多尼。
多尼心中一凛,忙垂首应声,“儿子在。”
“和阿玛来书房,我要考你的学问。”多铎说着便背着手大步流星的向主院走去。
考学问?他自己都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吧。青玉好笑的看着他的背影,瞧了瞧一脸苦大仇深的多尼。
“学了什么只管去和你阿玛回了,额娘敢肯定你一定会受到奖赏的。”青玉拍拍多尼的肩,自信满满的笑着。
她儿子聪明伶俐,除了学会了八旗学堂教的满蒙知识外,更是和他额娘学了不少汉学。对付多铎那个不爱读书的家伙绰绰有余。
“额娘……”多尼明显底气不足,原想说什么,可多铎转身一记夺命目光,使得他不得不赶快和老妈告别,屁颠屁颠的跟上他老爸的步伐。
难得多铎回来的早,多尼又没四处跑着瞎玩。青玉便着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决定召集一次家宴。
可左等右等,日落西山之时,扔是不见父子二人归来,这下她可是有些着急了。考什么学问至于考到现在?
“咱们满人虽精于骑射,但也绝对不能荒于儒学。”青玉端着准备好的点心才刚转过书房门前的回廊,便听见多铎低沉爽朗的声音响起。“南朝之人虽腐朽,但他们有上千年的儒学文化是咱们满人不曾有的。咱们得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这样才能光大我们满人的天下。”
多铎不是最讨厌汉学?不是最讨厌汉人,倒是怎么有这样的见解?青玉一时听愣住,站在门外准备继续听下去。
这个她与之同床共枕的男人,似乎有很多地方都是她不曾了解的。
他所作的一切也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报仇,或者他也有着和皇太极一样的梦想。只是碍于兄弟情深,他始终不能将那权力的巅峰据为己有,永远想着一切都是为了多尔衮。
“儿子谨记阿玛教诲。”多尼稚女敕的声音中少了白天和青玉对话的自信。
“恩。好孩子,明日下了学,便去校场等阿玛吧,出征前,我带你去围猎。”
“你又要出征?”听到那两个字,青玉在不能淡然的站在门外偷听,一个跨步入内,一脸的埋怨和不舍。
“我今儿才接了兵部的差事,下个月要和豪格一道征锦州,宁远二城。”多铎的惊讶在看到青玉手中的托盘时全然消失。别说,他倒真饿了,“是来送点心的?”
“恩,多尼自下学回来还一直未曾进食。”青玉将点心放在桌上,便挥手叫这多尼,“来,常常额娘新做的桂花糕,想必一定饿了吧。”
没有多铎的话,多尼不敢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精美的点心咽口水。
多尼脸上挂着三道黑线,女人有了儿子就把老公撇一边儿,这事儿也不假。他下了朝也一直没吃东西,她怎么却不关心。
“老子如今没儿子有地位喽。”多铎往椅背上一靠,悻悻然的挥挥手,“去你额娘那吃吧,饿坏了你怕是得把我吞了。”
多尼如得了特赦令,撒腿就往青玉怀里钻。孩子就是孩子,饿极了也不去管那礼数,双手抓着糕点不住的往嘴里塞。
多铎总是出外打仗,青玉便只能寂寞的待在府上。
算起来似乎有好几个除夕他们都没能在一起好好过了吧?
今年又是这样,锦州和宁远,打了多少仗损了多少兵,又获了多少利青玉不得而知。可有一点她知道,战争总是毫不留情的摧残着人们的灵魂。
男人们在战火中慷慨激昂,女人们则在家中黯然神伤。数着日月更替,做着日夜祷告。不为别的,只求远方的他安好。
崇德五年的除夕,青玉依然被留在清宁宫内陪着哲哲。
大玉儿带着已经两岁的福临安静的坐在角落,优雅从容的笑着,可那笑容背后竟是让人触目惊心的苍凉。
自从八阿哥去世,海兰珠一直一病不起,这普天同庆的热闹气氛,那关雎宫都沾染不得半分。依然有嘤嘤的哭泣从那曾经门庭若市,热闹非凡的宫门内传出。
“十五婶儿。”吃过了晚宴,青玉正对着消食散发呆,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稚女敕的声音。
转头看去,正是那生的及其标志可爱的福临。也许是阿玛的不闻不问,也许是太多人的质疑和诋毁,这孩子的眼神中没有同龄人清澈的光芒,有的只是怯懦的黯然。就连那声十五婶儿,叫的也不是那么爽利。
青玉记得每次多尼叫小玉儿时,总是带着欢愉和邀宠的撒娇语气。那才应该是属于孩子的音调。
“九阿哥有什么需要十五婶儿做的?”青玉怜惜的目光扫过福临羞涩的脸庞,柔软的手心轻轻的铺盖在他有些发烫的小脸儿上。
“我,想要二哥哥带我去外面去玩。”福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句话说完。怯生生的眼神一直望着腻在青玉怀里懒懒带了睡意的多尼。
天色已暗,这会儿出去怕是不好吧?青玉望了望窗外渐渐拉下帷幕的夜色,有些犯难。
“我也只是说说,若是婶子觉得不妥,权当侄儿未曾提过。”察言观色,福临倒是一把好手,见青玉面露难色,慌忙摆手。只是声音中的失望和颓然让人听着心疼。
青玉抬眼瞧了瞧,大玉儿,她似乎正在微笑着点头,“不碍的,多叫几个人跟着就是了。只是你们别走远了。”
青玉用手肘推了推似乎很不情愿的多尼,“才吃了饭,就犯困。陪同九阿哥一道出去玩耍,消消食。”
多尼虽然困的要命,可见福临对他灿然一笑,心里倒是高兴不少。小孩子们总是很容易结成同盟的,更何况是年纪相仿的小男孩。
多尼蹦蹦跳跳的拉起福临的手,便一蹦三跳的出了宫门。
这是他们情谊的开端,希望多尼能成为福临幼时唯一不视他为灾星的伙伴。也希望,多年后,当那个怯懦的孩子登上皇位清算他叔父的过错时,会念着儿时的旧情放了多尼一码。
“额娘,大家都不和九阿哥亲近的,为何您独独让儿子亲近他?”曾经多尼腻在青玉怀中撒娇。
“正因为大家都不亲近他,你才更应该格外与他亲厚。”青玉拉了拉被子,搂住多尼弱小的身躯。
“这是为什么?”
“他并不是因为品性恶劣而被人遗弃,你不应该随波逐流嫌弃他。而是应该在他被孤立的时候站在他的身边。”
“额娘,我不懂。”
“等你长大了,等福临终有一天不再是福临的时候,你就懂了。好孩子,夜深了,睡吧”
夜深了,尘世不安的躁动和浮华也随着安静下来。时光荏苒,希望多年后,青玉的良苦用心能为多尼带来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