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翻身下床,也顾不上别的。披上一件外衣,踏上绣鞋便推门走出去,就见画眉叉着腰指着兰府方向跳脚吵嚷,而昨日给她梳头的小珍蹲在地上哭着,喜鹊正用手给她揉着额头。
小桃就是一皱眉,道:“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闹哄哄的做什么?”
三人见主子出来了,忙上前来请安,画眉仍是一张脸涨得通红。小桃一眼瞧见小珍额头上鼓起鹌鹑蛋大小一个青紫的包,吓了一跳,“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弄的?”
小珍抹着眼泪刚要开口,画眉在一旁怒道:“让人用镯子给砸的。”说着,便将方才兰茜丢过来的那个玉镯从地上捡了起来,递到小桃跟前。“姑娘你瞧。”
小桃接过瞧了一眼,见那镯子已摔到地上,破成两半,皱眉道:“这是哪个丫头的,怎么这样没分寸,哪能拿这个打人呢?”
喜鹊接过话来道:“是那个邻府的兰姑娘的……”
于是便将刚才的事情讲说了一遍。
小桃听了又看看小珍额头上的大包,心里就有几分不悦。这兰家小姐的脾气也太古怪了些,扒墙头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被自己碰见也没说什么,这回却又丢镯子打人,可是太欺负人了些。
她让喜鹊去厨房煮个鸡蛋来给小珍揉着,又拖着小珍来到自己房间里坐下,细看她伤势,画眉跟进来,道:“姑娘,那个兰家姑娘也太欺负人,虽说我们是丫头不假,但也轮不到她来打呀,刚才那镯子若是打在人眼睛上,可怎生是好?”
小桃瞧着小珍脸上泪痕交错,便拿过自己的丝帕给她擦了擦,小珍赶忙闪避道:“小姐,这可使不得,这是你的帕子。”
小桃笑道:“头都肿成这样了,你规矩还挺多,没事的,这条帕子小姐赏给你了,赶快擦了眼泪,等会让喜鹊拿剥了壳的煮鸡蛋给你揉揉。”
正说着,喜鹊拿着煮好的鸡蛋进来,剥了壳用块粗纱布包着给小珍揉着额头,向小桃道:“姑娘,我方才从后院经过。瞧见角门儿有个丫头站在门外头正跟赵婆子说话,她可不是咱们府里的丫头,我放慢了脚步听了两句,听她嘴里说什么砸着人了,想是那兰府里那位姑娘的丫头,可不知她想要做什么?”
画眉怒道:“一定是来瞧热闹,打算回去通风报信儿的。我这就找她去。”说着,转身便走。
喜鹊忙一把拉住她,在她头上使劲一戳,“你这着火的暴脾气,咱们姑娘还没发话呢,你倒先着急了。听听姑娘怎么说。”
小桃瞧了瞧她们三人,笑道:“你们不要急不要气,也不要委屈,小珍也不必哭了,小姐定会替你讨个公道。你既是乐家的丫头,没有个被人打了主子不管的道理。画眉也不要去找那丫头,人是谁打的咱们便找谁去,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反正这凶器在咱们手里,还怕她赖帐不成?”
小珍小声问道:“姑娘,你是说咱们去那兰府找她们?”
小桃点头笑道:“是啊。咱们还不找那位兰姑娘了,现下这兰府谁管着事儿咱们便找谁去。你们都先消消气,咱们一会儿心平气和的去还镯子,别都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倒象是咱们上人家去打架似的。”
画眉见自家姑娘还未梳洗,便出去打水去了,小桃笑接着小珍的手道:“丫头,你的头被砸出包了,手还能动吧,来帮我梳个头。”
小珍忙接过梳子,给她梳头发。
兰府。兰陈氏早早的便起来了。
妆饰完毕又伺候了兰老爷吃了早饭,去了自家的脂粉铺子,她这才让丫头冲上杯糖粉莲子羹,叫来了兰府管家让他给自己报报这几天的家帐。
这陈氏本是兰老爷的第五房小妾陈姨娘,原本是个行院里的窑姐儿,但她却有几分运气,刚被卖进青楼时,她仗着有几分姿色做了一阵子清倌,老鸨子始终没让她接客。这样看得着模不着的美人着实掏了一把男人们的钱袋。后来便认识了当时上青楼招待客户的正值壮年的兰老爷。
那时兰老爷丧妻已有两年多,家中只有四个小妾,却只得一个大夫人生的女儿。说来也怪,自兰夫人去世后,他嫌无男丁继后,便先后娶了四房侍妾,但两年间却一无所出,连个屁也没生一个。兰老爷自然是十分郁闷,时不时便和友人们去青楼买醉喝花酒。
这陈姨娘不知怎样认识了兰老爷,她本就不想呆在这青楼卖笑渡日,见兰老爷家中产业还算富足。又壮年丧妻,家中只有四个小妾,却无主母,这样就不怕人压着一头。她便下了手段使出了万种风情来迷惑住了兰老爷,兰老爷在青楼与她厮混了一阵,花了不少银钱,想到她原本是个清倌,没跟别人便被自己包了,与其在这里花这冤枉钱不如弄回家去划算,反正家中已有四个小妾,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便将陈姨娘赎了身,纳了第五房妾室。
这陈姨娘肚皮甚是争气,入府不久便有了身孕,喜得兰老爷将她当祖宗供着,第二年便给兰府添了个男孩儿,兰老爷一举得子,便将陈姨娘看得如珠似宝,专宠于一身,那四个小妾早被冷落到一边去了。家中下人的眼睛向来是很尖利的,见了陈姨娘得宠,便都来巴结,弄得陈姨娘便似这兰府的当家主母一般。
陈姨娘得了意,虽说家中还有个兰老爷去世的嫡妻留下的长女。但那毕竟是个胎毛还未褪齐的小丫头片子,又因有着命硬克母的名声也不被兰老爷所喜,她如今又有了儿子,俨然是这兰府里的女主人一般。又过了几年,陈姨娘又给兰老爷生了一个儿子,兰老爷这下香烟有继,喜得孩子满月那天就宣布了以后由陈姨娘管家,并将陈姨娘从妾室提到了正妻的位置。于是陈姨娘就变成了陈氏,也变成了兰府中的夫人。
陈氏管着家中事务,又有两个儿子撑腰杆,这府里除了兰老爷她便谁也不看在眼里。兰茜长大后。看这个陈氏甚不顺眼,陈氏也觉得这个兰老爷前妻的女儿是个眼中钉,本来全是自己两个儿子的家产,将来免不了要分出些给这丫头做嫁妆,因此便更借着兰茜克母的说法大做文章,又四处宣扬,弄得众人皆知,连提媒的都不敢上门儿。她又让兰老爷将她禁锢在家里,想着若是将兰茜拖到二十岁还嫁不出去,便可以随便找个低门户的人家将她娶了,嫁妆简简单单便可以应付过去了。
这次进了京城落脚,陈氏又将兰茜安排在院子后的住所里,每日里不过是让婆子送饭罢了,根本也费不了她什么事情。
所以,当有个婆子来报说,邻居乐府家的四小姐来登门拜访时,陈氏当真是吃了一惊,她是做梦也想不到乐小桃的拜访和兰茜有关。
这乐府和兰府虽说挨着,但平素里也没什么来往,虽然这样,但是兰府底下的奴仆们有些是来京后买的,有人就跟乐府里的下人认识,因此两府里的情况双方也是互相心中有数。
陈氏知道乐府有子弟在衙门里做事,还有个四小姐是个能人,乐家几家铺子都是她开起来的。陈氏听说这四小姐岁数和兰茜差不多,早就起了好奇心,想看看这乐家的姑娘是何三头六臂,如此有能耐,只是没个机会去结识。
现下听了婆子说乐小桃来访,便叫管家退了下去,又叫人将乐小桃请去客厅奉茶招待。陈氏又回屋子换了一身见客时的新衣,方才来到客厅。
一进门便瞧见一个妙龄少女坐在椅上,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想来这就是那位乐家的四姑娘?
小桃一眼瞧见陈氏,就见她三十上下年纪,面容秀丽,两只眼睛却精光四射,看上去便知这是个精明人物。
陈氏脸上堆着笑迎了上来。忙起身欠了欠身子,行了一礼,笑道:“这位想是兰夫人了。小桃冒昧来访,实是唐突得很,请您见谅才好。”
陈乐忙笑让道:“乐姑娘说的哪里话,咱们邻里住着,早该来往才是,只是没个机缘,今日见了姑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话间,眼光便象X射线似的,将小桃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就见这位乐家四姑娘穿着一身湖绿色轻绸夏衫,墨黑的头发,白女敕晶莹的肌肤衬着一张秀美俏丽的鹅蛋脸,双眸水灵,红唇如涂丹,倒是个十分美丽的姑娘,可喜行事也是大大方方的,招人喜欢得很。
小桃笑道:“兰夫人,我家有个点心铺子出的点心倒还可以入口,便拿了些给府上的两位小公子尝尝新鲜,您可别嫌点心粗,我原是我一点子心意,还请您笑纳。”
说着,让喜鹊将手中乐家小铺的两盒点心放在桌上。
陈氏见小桃年纪轻轻如此会做人,果然是在生意场上磨出来的人精儿,这会倒也不肯小瞧了她,忙笑道:“乐姑娘太客气了,谁不知道乐家小铺的点心好,还有你们那四味的黑瓜子,我们家两个小子常买来吃呢,咱们以后还是要常来常往的,以后千万别这样客气。”
兰府丫头奉上好茶来,陈氏和小桃又寒暄了一阵,小桃方从袖中模出那个断成两截的玉镯子,递了上去,道:“兰夫人,小桃来此还有一事,就是来还这镯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