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圆,今年的八月十五秋高气爽,夜色浓郁,月光皎洁,营造出一片醉人的秋夜景象。
孟老爷一家人已经来到阳明池旁的凉亭里,亭子四周点上了灯笼,灯光在池中的倒影被水波慢慢晕开,而此刻月光下的阳明池宛如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绸缎,不时的被风吹起一道道美丽的褶皱。
“老爷,夫人,一诺小姐到。”丫环躬身退出,露出她身后站着的亭亭玉立的一诺和小鸽。
一诺轻轻看了一眼凉亭中的众人,正围坐在八仙桌旁,显然还有她之前不曾见过的许多人,一诺微微蹲身,行礼问安。
“嗖”的一声,一诺直觉得眼前一闪,一个一身碧色衣衫的女子已经站到她面前,睁着一双无害的大眼睛对着一诺眨啊眨啊,“你就是一诺?”女子的声音如铃铛般可爱。
“嗯”一诺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面前是何人,但也不好直接想问。
“嗯……”这个女子一手搓着胸前的发梢,若有所思地的围着一诺转了一圈,从上到下看了个仔细。
突然,她转到一诺面前,双手展开抱住一诺的双臂,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我早想见你啦,终于见到你啦!”
一诺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晕头转向,“见我?”
“对啊,我对你好奇的很啊?”说完把一诺抱得更紧了,弄得一诺僵在那里,不能动弹。
“好了如雪,你这样会吓到她的。”一个浑厚有力的男子的声音传来,如雪这才有些不甘心地放下了双手。
一诺转身看向说话的男子,坐在孟老爷的左边,身材魁梧高大,面容俊朗,一身暗蓝衣袍衬托出整个人的沉稳气息。“在下孟昭风,这位是在下的内人。”孟昭风指了一下几乎整个脸贴着一诺的人儿。
“叫我如雪,”如雪再次扒上一诺,像只猫儿一样紧贴着她,甜腻腻的看着一诺,“千万别叫孟夫人或者大少女乃女乃什么的?我受不了。”
一诺心里好笑,这么一个俏丽又古灵精怪的女子,原来是孟家的大儿媳,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让一诺相信她是真心喜欢和她亲近。
“如雪姐姐。”一诺微微一笑。
“真好,”如雪很满足地笑着,她一眼就喜欢上这个秀美绝伦的女子。
突然她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看着一诺,“妹妹是住在雎鸠院吧?”
“嗯,”一诺点头。
“很寂寞吧。”如雪看一诺的眼神,让一诺觉得自己可怜兮兮。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还不等一诺回答,如雪安慰的拍着一诺的手臂。
“嗯,咳,咳”一诺听见一桌子人最起码有三个人同时在咳嗽,“如雪,别再拉着一诺聊天了,入席吧。”孟昭风提醒着如雪,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如雪埋怨的看了一眼昭风,随即就释然,然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坐在昭华身边的昭云,虽然此刻他看上去事不关己,但如雪知道他心里正翻江倒海。
孟老爷和夫人此时看上去心情很好,“一诺,”孟老爷唤了一声一诺,“这几日怠慢了你,希望你不要在意。”
“孟老爷言重了,小女感激还来不及呢?”
“你们不要老爷来,老爷去了”孟夫人在一旁插话,“一诺,以后你就叫孟伯伯,不要见外。”
一诺心头一暖,每逢佳节倍思亲,今日她格外思念爹娘,好在这孟家上下待她如家人一般,让一诺十分安慰。
“孟伯伯,孟伯母”一诺乖巧地问好,乐得两位老人笑得有点合不拢嘴,而昭华却听见身边的昭云不屑地哼了一音。
“这是我的大儿子孟昭风和夫人白如雪,你已见过。”孟老爷开始介绍家人,昭风对着一诺点头示意。
“这位是我的三儿子和四儿子,孟昭云、孟昭华。”孟老爷说到昭云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停顿了一下。
所有人都在偷看昭云的反应,只见他一动不动,犹如一幅石雕,让周围的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一诺妹妹,”昭华打破以片刻的尴尬,自从前几日和一诺在院中见过面后,他不自觉的和一诺亲近起来,“这几日过得可好?”
一诺点头算是回应,她的目光早已经被昭华身边的昭云所吸引,怎么会有如此淡漠的人,即使在节日里与家人团聚,也能清楚感觉到他的冰冷,一诺又想到之前喜鹊给她描述的孟家各位公子,真如她所言,孟昭云太不像孟家人。
还让一诺挪不开目光的是昭云那令人震慑的容貌,小麦色的肌肤,眉如刀削,双眼是淡淡的琥珀色,但是蒙着的一层寒冰加深了眸子的颜色,看上去就像是冬日里寒冽的湖水,让人看了不自觉的发抖;高挺的鼻子,有些用力抿着的嘴唇;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白玉冠束起,中间还镶嵌一颗墨色宝石;一身雪白衣袍,加重了整个人冷冽的气息;他坐在那里脊梁挺直,身形修长但不单薄,那姿态自然流露出一股摄人的男子气概,如此一位俊美绝伦的男子,让一诺片刻间有些失神。
昭华看到一诺那注视昭云的眼神,心中会意,他突发奇想想要试探一下她。
“一诺妹妹”昭华看上去漫不经心,但把下面的每个字说得字正腔圆,似乎要一诺听个明白,“我三哥就是这么个冷冰冰的性子,待人冷淡,不善交际,实在不讨女孩子家喜欢。”
一诺脸微红,她不知昭华这些话的意思,但是总有被人看穿了心思的感觉。
“天哪”在场的孟家人除了昭云,所有人都在心中惊呼,这个昭华,这不是在拆哥哥的台嘛!
昭华无视一桌子的人给他使眼色,更加无视昭云投来杀人的目光,“豁出了”他下定决心,“三哥,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说实话,和这样性格的哥哥相处可是件难事。”昭华故意叹了口气,美娇已经在桌子下面开始拽他的衣袖,昭云继续无视:“别说是你,就连我们自家人常常都不给情面,所以啊,一诺妹妹,你要是在孟府待下去,我看你对我三哥还是敬而远之为好,说不定哪天他不小心伤了妹妹的心,到时候妹妹可难过的很。”
“完了,完了,完了。”听完昭华这一通胡言乱语,孟老爷和孟夫人的心像是被泼了凉水般冰凉,本身他们对自己的儿子就很没有信心,今天只希望勉强有个好的开始。这个死昭华就知道坏哥哥的大事!早知道如此,就把他先关进柴房,再捂住他的嘴巴,饿他个三天三夜。
昭云此刻也分不清这四弟是敌是友,数落他是不对,不过如果能够打发掉所有人的念头倒是好事,只不过他心里倒有几分期待这一诺的回答。
这该如何回答?一诺一时间也有点乱了方寸,这昭华总喜欢不按条理出牌,老是抛出些棘手的问题来考她,她抬眼又看了一眼有些生气的昭云,不知怎么一诺觉得他的眉宇间好像有些忧愁纠结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想去抹平。
一诺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吃惊,这只是他初次见面的人,她却有些乱了心境。不过,她直觉地感到,昭云并不是完全像昭华所说的那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一诺慢悠悠地开口说话了,“有些人看上去不好相处,可能是别人并没有找到和他沟通的方法吧。”
每个人都愣住了,孟老爷和孟夫人好像突然看到了希望,整个人都坐直了,昭风和如雪一动不动的盯着一诺,美娇忘了缩回自己的手,紧张地把昭华的衣衫揉到一起,而昭华倒不是很意外,他瞥眼看向表情复杂的三哥。每个人都在期待一诺下面的话,这样奇怪的气氛,让一诺突然紧张起来,她有些心虚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我只是想说,我初到这里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因此也不想轻易下结论,我想时间久了我会有自己的判断。对于我要相处的人我会尽量了解对方的喜好,我会把握好应有的分寸,不过,我想常常见面的人要是能亲近一些自然会更好。”说完,一诺认真的看了一眼昭云,他依然是面无表情,一诺心中有些失望。
突然,一诺的左右手,被如雪和美娇从两边牢牢握住,她有些惊吓地想抽回但是两个人就是不放手,一诺看着如雪眼中闪着亮光,而美娇一幅感动地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一诺简直就是一头雾水。
“一诺妹妹”如雪有些激动地说,“你能这么从容的说出这些话来,我太开心了,我真的好希望你能和……唔唔”一诺看见昭风一把从如雪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不好意思的对睁大眼睛的一诺说:“你能和我们家人好好相处。”
如雪扒开了昭风的手,大口喘着气对一诺说,“总之呢,以后要是有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惩奸除恶。”
一诺看着如雪这般豪迈的讲话,噗嗤笑了出来,虽然这饭桌上的人都有些奇怪,但是一诺看出来他们都很重视她,这让一诺十分欣慰,也不再去揣测他们的心思了。
怎么会是这样的女子呢?为什么她要这么说话?为什么要这般笑?
昭云心里堵着千万个问题,从一诺出现在此那一刻起,他就不停地接受一个又一个意外。
这几日,每到深夜昭云眼前常常会浮现出阳明池边,月光下那个梦幻般的背影,他虽然没有反复品味但也会好奇到底是何种容貌的女子?
也许她不住在雎鸠院,昭云会想要一探芳容,可就是这个被塞进孟府的女子,让他总会感到反感,他不想受制于人,任何事情都如此当然包括自己的婚姻大事,更何况,此时他没有半点心思体会男女之情。
可当一诺出现在面前,昭云心中也多有感叹,他走南闯北遇人无数,但是如此这般清新气质的女子,实属少见。
一身鹅黄,墨发及腰,素颜清雅,但依然粉面朱唇,但这一切都不及那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那目光至真至纯,但又若有深思,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上下跳动,流露出一丝柔美,但眉宇间显一分大气,通身散发着的清雅灵秀的光芒。
昭云说不清心中什么滋味,眼前的一诺犹如明珠生辉,出尘月兑俗,这般容貌,不单无损于那个他难忘的美丽背影,反而让他觉得:动人!
想到这里,昭云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立刻整理心情,不管面前的女子容貌如何,这些都应与他无关。
可他看得出,他的家人就连最挑剔的昭华也对一诺喜爱有加,现在仿佛所有人都期待有事情发生,可是他们越这样他越抗拒,即使他有些许欣赏一诺,但是要完全顺从别人的安排,他还做不到。
而且他在生气,尤其是听了一诺对他口口声声说不会介意他孤僻的性格,而会小心的好好相处。她凭什么说这些?凭什么说得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他更不喜欢她那样笑,笑得那么无邪,那么让人不忍心伤害。
这个晚上,就在一诺的“受宠若惊”和昭云的“处变不惊”中度过,其他人倒是有说有笑,只不过总把目光在一诺和昭云之间游走,然后别有深意的一笑,一诺虽然有些奇怪,但再不去深想,因为孟伯伯告诉他,已经派人出去打探父母的消息,这占满了她所有的心思。
夜已深,大家也该散去了,“一诺你的丫环是叫小鸽吗?”。孟夫人开口问道。
“是的”一诺答。
“小鸽,你随我去我房里,给你家小姐拿几床被褥,天气越来越凉了啊。”
“知道了,夫人。”
听到此的一诺也起身,准备同他们一起去。
“一诺你就不用去了,这么晚了,你早点回房歇着吧,”孟夫人关切看着一诺,马上她转身对昭云说:“你送一诺会雎鸠院吧,这么黑,路上小心点。”
昭云仿佛被扎了一下,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母亲,而孟夫人好像完全没有看见,向孟老爷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领着自己的丫环和小鸽,率先走出凉亭。
昭云生气得把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他抬眼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
“相公,我好累啊,我们也快点回家吧。”如雪牵住昭风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对昭云做一个鬼脸,气得昭云眯起了眼睛。
“我送美娇”昭华在三哥那杀人的目光到来之前,先出招,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拉着美娇离开。
一眨眼的功夫,这凉亭中只剩下昭云和一诺两人,一诺有点急促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昭云在气什么。
“走吧。”昭云瞥了一眼一诺,事到如此,送她回去就是。
“相公,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一诺说明,能遇到一个不怕昭云的女子是多么难得。”如雪在回家的路上,撅着嘴嘟囔。
昭风满含爱意的看着如雪,轻轻地解释给她听:“你要是说了会吓到她的,如果她真得和三弟有缘分,早晚他们都会明白的。”
“可是,昭云绝不可能主动去接受他人,如果我们再不鼓励一诺,我看到头来只是有缘无分。”如雪忿忿地说。
“我知道你在担心昭云,自从那件事情后,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再见他笑过,但是不能因为着急,就过于急功近利啊,虽然我也很欣赏一诺,但是,缘分这种事情不是我们外人能控制的了的,一诺才刚到孟家,给她点时间。”昭风依然耐心地劝着如雪。
“我只是觉得一诺是个好姑娘,可千万别错过。我有预感,昭云和一诺一定会有故事发生,我看见一诺看昭云的眼神,是一种好奇,还有一些欣赏。”如雪越说越激动。
“呵呵,所以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一诺一心在想着家里的事,我们现在和她说这些儿女情长,她会怎么想我们家的人啊!”昭风想得毕竟更多些。
“那倒是,只不过希望昭云不要再封闭自己了,看得我们每个人都很痛苦。”如雪说到这忧伤地低下了头。
“雪儿”昭风轻轻把如雪搂入怀中,“你还记得当年的我们吗?”。如雪点点头,过往种种浮现在眼前,她似乎能再次体会到那撕心裂肺的痛感和无限的幸福感。“相信昭云能够找到自己的最爱,就像我们一样,即使经历千难万苦,到最后还是要与你厮守终身,无怨无悔。”
怀中的如雪,已经红了眼眶,她把脸埋进昭风的胸膛,双手紧紧抱住他,她是幸运的,能与昭风一生一世,希望昭云有朝一日也能体会到这醉人的幸福。
皓月当空,把一切都照得清亮,昭云走在前,一诺跟在他身后,两人都不做声,只能偶尔听见脚下碰撞石子的声响。
他们顺着阳明池边的小路走着,昭云的步伐并不快,他原本以为这会是异常尴尬的情形,他也会头疼要回答一诺提出的问题,或者示好。可是身后的人儿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能感到她的呼吸平静,步伐轻盈。
一诺看昭云的背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的昭云倒少了几分凛冽的感觉,宽厚的肩膀看上去坚强有力,斑驳的树影随着他们的前行,时有时无地映到他雪白的袍子上,让一诺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突然,一诺意识到自己总在盯着昭云看,这让她有阵眩晕的感觉,她强迫自己撇开目光,可刚一转头,一诺就一眼看见了池边的那棵大树。
昭云突然听见身后的一诺停下了脚步,他扭头看,一诺正侧身向一处望着,顺着她的目光,昭云看到了那棵大树,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只不过到现在一诺都没有认出他来。
月光下的那棵大树,伸展着它粗壮有力的枝干,夜风吹过,整个树都在摇摆,清澈的月光在树枝上,叶子上流淌,像是在欢快的舞蹈,引得一诺很是向往。
只是一个恍惚,一诺马上意识到自己怎么停下了,她才记起昭云还在为她领路,她刚想抬脚赶上,一转身,看到昭云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他站在一片树阴之下,只露出俊朗的侧脸,无法看清的表情,但能感到那深邃的眼神。
“天哪”一诺吃惊地睁大了双眼,这样的情形,她也曾记起多次,他就是那个人,那个人就是昭云。
“是你!”一诺语气有些吃惊,“那晚我遇上的人尽然是你!”
没想到她还能想起他,昭云都没察觉到心底泛出一丝愉悦。
“那你为什么说自己也是孟府的客人。”一诺紧接着就想到这个疑问。
“我的家在孟家堡,回孟府我就是客人。”昭云没想到一诺还记得他当时随口说的话,想起他当时的心思,昭云也只能勉强回答。
一诺对这样的回答不可置信,略带尴尬的沉默聚集在两人中间,安静的空气再次充斥在周围,就在这时,一声女子的哭声打破了夜晚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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