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句风情万种、酸酸痒痒的话,月娘再没说过一句过分的话,反而表现得对苏锦友爱有佳——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记得苏锦。
她认不出小狼,原也没什么稀奇,她的眼睛本来就是朝上长的,灰头土脸的人根本不会入她的眼。
苏锦可是跟她面对面的在马车里坐过好几天。
虽说女大十八变,这几年苏锦早已不是当日的柴火妞,可若是熟识的人,单瞧那眉眼什么的,还是能看出来的。
至少苏锦和二妞这几年聚少离多,二妞和从前相比,也高挑漂亮了不少,可苏锦还是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谁。
月娘兴许也是知道的。
这件事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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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偶尔会差二妞过来给小狼送些心思巧妙的小礼物,一个亲手制作的小香囊啦,一副小狼的画像啦……总之是浓情蜜意。
二妞第一回上甘露殿来的时候,并没有去找苏锦,直到第二回才跟宫人打听,一路找了过来。
苏锦自然是高兴的,找出牛肉干和点心给二妞尝,要不是怕回去被月娘发现,她都要把宋司酿给她的那坛子果酒搬出来了。
“别忙了,”二妞拉她坐下,又抬头看了半天苏锦的屋子,叹息道,“你现在也是半个主子了,瞧瞧手底下管了多少人,又有专人伺候……”
“你是丽正殿的大宫女,肯定也是有人伺候的。”苏锦宽慰她。
这话说得原本没错,哪个大宫女手底下都得有几个跑腿干活的,伺候说不上,但她们吩咐什么,小宫女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那哪儿能跟你比?你虽自称奴婢,过得却这般滋润——就连皇后娘娘召见你,皇上都派福公公跟着……”
二妞还是和从前一样爱和人比较,只是从前是跟月娘比,比不过——月娘不但被百花楼当成富家小姐养着,还天上掉馅饼有了正式的身份,是吏部尚书的“亲闺女”,更嫁给了一国之君,做了国母皇娘——现在又跟苏锦比了。
没错,她觉得自己现在能跟苏锦比。
苏锦是奴婢,她也是奴婢。
虽然苏锦是甘露殿小厨房的管事,可她也是丽正殿的大宫女,皇后娘娘带进来的人。
苏锦算是看出来了。
她有些失望,原来有些朋友,可以在你落魄的时候帮你一把,却不愿在你比她强的时候给你一声祝福。
对于这样的人,又曾经是朋友,苏锦不愿意跟她针锋相对,便顺着她的话捧她:“总不及你,我只管着这么一个小厨房,满是油烟子味儿,你可管着丽正殿所有的宫婢太监呢。”
二妞的脸色这才放松了很多,握着苏锦的手小声叮嘱:“你知道皇后娘娘的身份,可得小心点——娘娘现在最在意的便是这身份,她输不起的。”
“那你呢?”苏锦知道二妞说得有理,忍不住关心起二妞来。
二妞笑得有些得意:“我和皇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皇后也知道,所以只会拿我当心月复。”
“那就好。”苏锦瞧她的脸色,不敢打击她。
荣辱与共?
笑话。
月娘荣,二妞荣;月娘辱,二妞辱。
这个没错。
可这个“共”字……
二妞的荣自然都是月娘给的,但若二妞真的“辱”了,月娘顶多受点轻伤,想摘,必定摘的干净。
苏锦从前就听说过,老皇帝的某个妃子,使了手段博了上位,第一件事儿便是把知道底细的、最亲近的陪嫁大宫女给弄死了。
二妞则似乎很是满意苏锦的态度,迅速的瞧了一眼窗外,偷偷对苏锦说道:“眼下便有件事儿,让皇后娘娘头疼……”
苏锦不想听。
谁爱因为什么头疼就头疼去,跟她没关系。
她一点儿都不想沾。
若是知道了,哪怕你什么都没做,在外人看来,你们也是一伙儿的。
若真是一伙儿的也就罢了,偏偏两人心里还不对付,这拍档的性情自己也不满意。
“啊?”
所以,不等二妞说,苏锦立刻就站起来,冲着窗外喊道,“沐桃儿,什么事儿?”
在外人面前,她叫沐桃儿的名字。
背地里,才会喊她姐姐。
沐桃儿就守在门外,听苏锦一喊,连忙提着裙角跑了进来,正要问怎么了,便见苏锦用警告的眼神看着自己,再瞧了瞧二妞,立刻明白过来,张口便道:“幼膳房的宋司膳差人叫您过去瞧瞧,那道喜盈门缺了样食材,该怎么补救。”
“哦……”苏锦为难的看了看二妞。
二妞倒是很有眼色,立刻起身跟苏锦告辞:“你瞧你这多忙啊,两头都要顾——行了,我不耽误你了,下回再找你。”
“不好意思二妞,下回一定好好聊聊……”苏锦很是“抱歉”。
二妞本来都往外走的脚步却因此收了回来。
她偷偷瞧了一眼沐桃儿,重新走回苏锦身边,小声说道:“如今我不叫二妞了,皇后娘娘新赏的名字,叫梓竹……以前那个名字怪土气的。”
“哦哦……”苏锦连连点头,“梓竹姐。”
二妞这才偷偷冲苏锦做了个鬼脸,转身便走了。
沐桃儿等她出门走远了才问苏锦:“你们是旧相识?”
苏锦知道沐桃儿样样都为她好,可自从沐桃儿替她做决定,不问自己一声就听从圣慈太后的话联合黑衣宫婢带自己去荣安堂,有些至关重要的话,她就不敢跟沐桃儿说了。
比如此刻,若告诉她二妞同自己的关系,她定要问二妞怎么会成了伺候皇后的大宫女,然后这个那个的,不知道又要引出多少话来。
所以,她只是笑道:“从前在人牙子那里认识的,后来我逃了出来,便没怎么见过她——不想竟成了皇后的贴身宫婢。”
人牙子那里的,不管被卖到哪儿,都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沐桃儿点了点头,也不深究,便转开了话题,偷偷对苏锦道:“听说,今儿皇后娘娘去长寿宫请安,吃了孝慈太后的瘪。”
“啊?”
其实,这也好理解——月娘以为姚氏是小狼的亲娘,过去请安问好自是极讨好的,偏偏姚氏对小狼后来跟圣慈太后亲近很是不满,连带着对月娘不亲近,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不知道,她那颗要弘文做皇帝的心,是不是还在。
“在长呢?”苏锦又问沐桃儿。
“在长,圣慈太后对皇后娘娘倒是极亲热,还赏了不少宝贝呢。”
这对婆媳,倒是碰到一块儿去了。
何氏有心机,绝不会在对月娘了解之前,就轻易把她往外推,反而要刻意拉拢——那些赏……难不成她看出月娘眼皮子浅,还是只是无意而为?
不管怎样,月娘进宫要的便是荣华富贵,那些赏,她指定是喜欢的。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会不会合起伙来对付自己。
苏锦并不愿主动害人,但身在这后~宫之中,她要想活着,必须多长出几双眼睛,打开每一个汗毛孔,感受周遭的危险——就算不去害人,也别不明不白的被别人害了吧?
若想自保,必须做好手里的事儿,别让人算计了。
从这一日起,苏锦更在意小厨房和幼膳房的饮食卫生,可惜她忙不过来,没办法事事亲力亲为。
她只能从那些宫人中挑选了几个平日做事极认真的宫婢负责膳食检验,连续一个月没出问题,有功;哪位主子因为吃了他们的东西而有一点点闪失,都要承担株连之罪。
苏锦还特地给这些宫婢安排了一个新职位,名曰“质检”,增大他们的权限,却也增加她们的责任。
宋司膳赞扬苏锦:“以前原本也有负责检验膳食的几个人,只是不曾提过那赏罚,你这样好,赏罚分明。”
“司膳,其实奴婢还有个建议。”苏锦的目光越过宋司膳的肩头,看着幼膳房的酒窖方向:“咱幼膳房的果酒都是您亲自督导着做的,品质自然没话说,就是小心后来被人做了手脚。”
“那不是封了泥封?”也不知宋司膳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谁若把那泥封打开了,还不是立马会被发现吗?”。
“若是那会自己封泥封的呢?她偷偷将泥封拍碎了,在果酒里加些‘调料’,再把泥封封上,谁又能看得出来?”
宋司膳笑着摇头:“你放心吧,那些泥封上都盖了咱幼膳房的印章。”
“印章若落在不怀好意的人手里,那也是麻烦——不如咱们自个儿先麻烦点,不用那印章了,咱自个儿在泥封上划拉些东西,那些东西除了咱们自个儿,没人能画得出来。”说白了,就跟签名一样,签名总比印章更难模仿。
“好主意。”宋司膳笑着应了,也确实听从了苏锦的建议,每坛果酒在泥封之后,她都不厌其烦的在泥封上划拉些东西,每个跟每个都不一样,要想学着再画都不容易。
幼膳房和小厨房的事儿她注意了,却鲜有机会像从前那般跟小狼耳鬓厮磨了。
她自己闷着不出声,小狼倒是记着的,还特地让人打造了一柄小金铲,当着众人的面侧给苏锦,说苏锦劳苦功高,特赐此物,见其如见皇上……
苏锦大喜,这不就是免罪金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