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诗诗冷笑,静静地看着如烟破罐破摔的样子,暗叹自今日起这女子的名声算全毁了。
这屋里上有如霜把持,下边还有二十多名绣女看着,什么时候轮得到她作主。当然,她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力证自己清白,却不知这么强出头,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得罪了个遍,且不说绣女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是如霜,脸上也已露出寒凉之色。
她腰上的绳结还未解完,屋里光线一亮,门那边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
“瞎闹腾什么呢!”温柔却不乏冷厉的声音,正是出自绣坊掌门叶轻眉之口。
叶轻眉一到,众绣女皆立直了身子,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身旁,整齐划一。
如霜让开位置,伺候叶轻眉坐下。
紧跟着叶轻眉的还有叶紫衣,想来是走秀已经结束了。
“耳坠的事紫衣已经禀过我了,可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这唱得又是哪出?”叶轻眉声音不大,却已不怒而威。
如烟纵然铁了心要豁出去,可对上叶轻眉还是泄了气,在强大的气场之下,她不敢,也不能。
“回掌门,是青儿的展品,一件对襟小褂不见了,我们正想法子寻。”如霜从丫头手里接过茶,递给叶轻眉,将眼下的情况粗略汇报了一下。
叶轻眉接过茶碗,却不喝,扫过众女一眼,淡淡道,“寻便寻了,怎么还月兑上了?”
如烟一听再也站不住,扑嗵一声跪了下来,“回禀掌门,如烟心想这小褂带不出去,也许能被人穿出去,才想了这么个,这么个不得已的办法。”
她斟酌了一下,才决定用“不得已”三个字。
叶轻眉嘴角一撇,噌道,“好一个不得已,我倒想听听,你怎么能肯定,这小褂就穿在这屋里女子的身上?”
“这……”如烟想了半天,也答不上来。是的,她不能肯定,刚才那一瞬,也是鬼迷心窍,疯一般认定那衣服定然在田诗诗身上穿着,现在冷静下来,才发觉这种臆断着实不妥,很不妥。
“真是胡闹!”叶轻眉将手中的茶碗往边几上一放,已然生了气,“这里是百花城,不是我们坊里,即便是在我们坊里,也没有随便宽衣的理儿。我们都是女子,该有女子的矜持,你们这般做,将我绣坊的脸面往哪里搁!”
掌门一怒,众女自危,个个俯首听命,大气也不敢出,如烟更是身如抖筛,颤个不止。
“罢了,这事不可再有二次。”叶轻眉垂眼扫过众女,觉得施威的效果已足,敛了怒气。
“可那小褂……”如烟仍有不甘,低声嘟囔。
叶轻眉的眼光轻轻落在如烟的身上,看着她平平无奇的相貌和略显瘦小的身形,和一张因为努力压抑而涨得通红的小脸,嘴角露出一丝不易查觉的讥诮。
“你叫如烟?”
如烟一听掌门点了她的大名,连忙跪直身子,恭恭敬敬地答了个“是”字。
“听说南海的耳坠是从你的包裹里搜出来的,是么?”
如烟一听南海耳坠这四个字就条件反射抬起头来,大呼冤枉,“掌门,如烟一向安份守已,品行众人皆知,万万不会做这偷盗之事。这耳坠定是有人欲栽赃陷害于我,才放入我的包裹之中,请掌门明查。”
“哦?你觉得是谁欲陷害于你?”叶轻眉淡淡一问。
“是……”如烟转头看了田诗诗一眼,又望向叶轻眉身后的叶紫衣,突然犹豫了一下。
“如烟不敢妄下定论,请掌门为如烟做主,还如烟一个公道。”
田诗诗正诧异如烟怎么不乘机把她扯进去,反而多了道心眼,抬头却看到叶紫衣正狠狠地瞪着如烟,当即明了,这如烟还是有几分畏惧叶紫衣的。
“好在如今南珠耳坠无恙,至于这耳坠究竟是怎么到了你的包裹里头,本座定会细细查明。”叶轻眉挥手让如烟起身。
此时,门口那边人影晃动,却是有人向门外的护卫递了张条子,问里边要不要传进来。
叶轻眉示意如霜接了条子。待传到她手中一过目,叶轻眉的脸色却唰地一下变了。
这失态只是一瞬间,她很快已调整过来,恢复如初。
“小褂不必寻了,展柜那边回报,找着了,说是先前支过人来拿,没见着青儿,才未知会她。”
青儿一听,心中的大石即刻落了地,这展品一出,她便等着声名远播了,想着想着,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全然不顾田诗诗一脸的冰色。
叶轻眉收起纸条,站起身来,脸上却多了几分肃然。
“此等展会,三年一届,自创办第一届以来,我坊参与已不下百次,什么流程,如何安置,各位心中应早有定数。为何此次竟有诸多纰漏,差点遗失了贵重珍宝不算,就连展品拿取这样的小事,还弄得一惊一乍,看来这坊里,非得要好好整治一番不可!”
叶轻眉说完这话,挥挥衣袖便出了屋,留下一屋子神色各异的的绣女。
如霜看了一眼众女,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跟了出去,这二档子事都发生在她的管辖之下,自要到掌门跟前再解释一番,又是另一种煎熬。
看她这样悻悻离去,几个平日里与她好要的绣女亦心中不爽,看向如烟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怨怼。
叶紫衣拉上田诗诗,跟着如霜的后脚也离开储衣室这个是非之地,只不过,她们是向着相反的方向,一棵开得正烂漫的樱花树下走去。
走了几步,两人却无话,只看着对方,末了还是忍不住,都“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想不到紫衣妹妹还有这等凶神恶煞的样子。”田诗诗打趣道,正是说叶紫衣刚才瞪如烟那一眼。
叶紫衣听了嘴角一扬,用手弹掉落在裙摆上的花瓣,“姐姐不知道,如烟那厮素来是个吃软怕硬的角色,偏偏又口无遮拦,说话从不过脑。方才我见她看了姐姐一眼,差点就月兑口而出,想着姐姐若白白惹了这一身骚,妹妹心里哪里过得去,这才眦了她一眼。若说这私藏耳坠之事,别看她在掌门面前这般信誓旦旦,止不定就是她自己做的。”
田诗诗却不赞同她的观点,“我倒觉得那如烟是个直性情之人。平日里虽然不讨人喜欢,却也不至于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再说了,这耳坠子原本是二只,若是有心图财,怎么会只盗一只,想想便觉得蹊跷。”
“指不定是她贼胆子不够大,拿的时候畏首畏尾,结果漏了一只呢。”叶紫衣想当然地认为。
田诗诗听了莞尔一笑,回问叶紫衣,“你觉得可能么?妹妹莫不是跟她有仇,非得这么编排于她。”
叶紫衣一听假意将脸一沉,轻噌,“姐姐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可是一直站在姐姐这边的,再说了,这耳坠若不是她拿,谁会故意栽到她身上。”
田诗诗眨了眨眼睛,突然话锋一转,假设道,“若说那人原想栽赃的是我,妹妹觉得呢?”
叶紫衣听了脸色一凛,“姐姐,这不能吧。”
另一个方向,如霜战战兢兢地跟在叶轻眉身后,一脸的愧疚,“今日之事,如霜没有办好,请掌门降罪。”
不料叶轻眉忽地回过头来,一脸的温和,嘴角弯弯,哪里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如霜何罪之有,我怎么觉得,今日之事,你办得挺好的。”
如霜一愣,抬眼看上她。
叶轻眉又是一笑,“我看那如烟口口声声地说田诗诗就是栽赃嫁祸之人,本座思来想去,好似也有些道理,如霜,你觉得呢?”
如霜一愣,转而豁然开朗,“这条线索,如霜一定好好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