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盼在咽喉火烧火燎的剧痛中醒过来,茫然睁开了双眼,入目的是一片茂密的林子,金黄的树叶迎风摇动,一条溪涧绕林而过。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处何地,一道白影突然从她脑后扑出,把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健硕大狗,它所扑袭的对象,是一头灰色丑陋的……狼!
左盼大骇,本能的就想跳起逃避,腿上却骤然传来入骨的刺痛,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痛得泪眼模糊的她急忙审视自己,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是二十六岁成年女性的模样,而是弱小犹如中学生!
一狼一狗的嚎叫声刺耳地传来,提醒了左盼这不是发呆追究的时候,她必须趁大狗替她抵抗狼袭的机会逃离此地!
神奇的大狗!谢谢你!等以后有机会,我左盼一定要报答你!
左盼心中叨念着,迅速看清周围地势,忍着浑身的剧痛,寻着一条暗沟,又滚又爬,艰难地认定一个方向,咬牙离开。
直到胸口一阵阵莫名难忍的翻腾,“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后,她才如一滩烂泥软在了地上。
这一番连滚带爬地走,她大概也走了两三里,却还没有跑出这片林子。四周都是高大的树,阳光照在身上没有给她带来一丝暖意。
已经是深秋了吧?
她下意识地用手摩挲手臂,瑟瑟地蜷缩在一棵大树边。忽然,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两个男人压低嗓门的谈话隐隐传来。
“要不要回去看看?万一……”
“不用了吧?那里很多狼,就算她没死,也早葬送狼月复了。”
“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有个闪失,死的可就是我们。”
“……好吧……”
噔!左盼心陡然一紧。
他们是在说我吗?
她慌忙屏住呼吸,双手死死地捂嘴,唯恐发出一点声响招来他们的注意。
很久,很久——至少她觉得很久很久,久到她憋得肺部阵阵剧痛,那两人才走远。她顿时散架一般瘫倒在地。
伸手揉揉要爆炸似的太阳穴,手指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才发现除了刚刚逃跑时磕碰出的伤痕外,每根手指上都有几个深入指甲的针眼。
她挽起裤脚,小腿肚上的累累伤痕赫赫在目,一条一条的,就如用小刀细细割出来一般!
左盼愣住了,头脑顿时混乱得如一滩浆糊。直到一个古怪的喷嚏从她的口腔发出,震得喉咙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她才稍稍清醒些,猛地坐起来,用手捂着嘴……喉咙,喉咙好像有问题!
她不死心地发出几个音试试,“我不信”——“呃唔嘶”喉咙就像破了牛皮的牛皮鼓、塞了棉花的大喇叭,发出一阵极其难听的嘶哑怪异的声音!
砰!
她似乎听到心里绷紧的弦断掉的声音。
打击一重接一重,震撼!不甘心!可是,呆愣了好一会儿,她却终于认命——她穿越到一个被毒害被抛尸的无法正常说话女童身上!
左盼闭着眼睛深深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最后,她用手在嘴角拉出一个微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穿越吗?不就是没有甜美的声音吗?连爸爸妈妈空难双双离去她都能挺过来,连相处三年的老公带着离婚协议书找她的时候,她都可以微笑着签字,还有什么能压倒坚强的她!
左盼就带着这个挤出来的笑容,一步一步地向太阳降落的地方走去。
只是,脚步好沉重……
天色已晚,左盼四下瞅瞅阴森森的林子,心里一哆嗦,总感觉林子的某一处会突然出现一双窥视的眼睛!
她不想在林子里过夜!
于是,她加快了脚步,到最后小跑起来。深浅不一的枯草落叶铺满小路,她一路跌跌撞撞,终于看到了一所民居!
在一块比较平整的山地上,有人用树枝圈出一个篱笆,几声鸡叫以及扑棱着翅膀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小茅屋的烟囱里还冒着轻烟。
她拼命地向茅屋跑去,嘴角高高扬起。她从来不知道见到一座小房子也可以让人这么高兴,也不知道几只鸡竟可以给人带来如此亲切的感觉!
站在篱笆外,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啊……”她其实是想问“有人在吗?”。可这难听的声音提醒她,最好还是不要用声音去吓人为好。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脖子,伸手推开篱笆门,走进去。院子里的鸡被这突如其来的客人给惊吓了,扑扇着翅膀咯咯地到处飞。
“是毛仔回来了吗?”。屋里传来一声苍老的询问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女乃女乃从屋里走出来,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看到屋外站着的并不是她的“毛仔”,脸上的花儿马上枯萎。她撩起打着补丁的围裙拭了拭眼角,满脸失望,却也不惊讶。只是看了看左盼,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人?”
左盼看在眼里,微微有些尴尬,不过这尴尬马上被震惊代替——老女乃女乃的衣服竟是古装!
……是了,一定是穿越到古代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代。
左盼对老女乃女乃深深鞠了一躬,盘算着怎么向老女乃女乃打听,老女乃女乃却已不耐烦地挥了挥,“你快走吧,别给我孙子看见了!”说着她就转身向屋里走去。
“别给我孙子看见了!”?难道她孙子是?左盼顿时一阵害怕,很想就这么离开,却又因为刚刚的一番惊吓、逃命、吐血的折腾,现在她只觉得嘴里干得冒火,且气味极其难忍。
“女乃……女乃……我……要……点……水。”原本她是不打算用这么难听的声音说话的,可又怕慢慢比划费时间,等老人家很“凶”的孙子回来怕是连水都没得喝了。所以,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尽量清楚缓慢地表达出自己的愿望,还拱手作揖表达自己的诚心。
就一点水而已,应该不至于拒绝吧?
老女乃女乃听到左盼的话,回过头,同时也看到了她肿黑的小手,脸上的神色有点复杂,有点诧异,有点戒备,却还有些同情。
左盼了然一笑,定是自己古怪样子让女乃女乃产生警惕了。她再对老女乃女乃拱拱手,转身欲走。
“你等下吧。”老女乃女乃忽然叫住她,走进屋。不一会儿,她端出一个托盘,盘子里一个瓷碗和一个黑黑的东西。“吃了吧。”老女乃女乃把托盘往左盼面前一递,左盼才看清瓷碗里装的是水,黑黑的东西……好像是个馒头。
左盼感激一笑,捧起瓷碗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老女乃女乃将黑馒头往她面前推了推,说:“你快吃好走吧,这原本是留给我孙子的,现在分了给你,等我孙子回来,就怕他会把他自己的也给你了。”
老女乃女乃的语气透出一种无奈却又有点自豪的感觉,左盼有点糊涂了,什么叫“他会把他自己的也给你”?难道,老女乃女乃的孙子竟不是个凶狠的人,是自己想错了?
老女乃女乃叹口气,“我这孙子是顶顶傻的一个人,每次有人到我家来乞……饭,除了给我留点,他都会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点粮食拿出来,他自己却饿肚子上山砍柴。”
左盼明白了。因为老女乃女乃的孙子并不是个凶恶之人,相反,他极其无私。所以,老女乃女乃看到她一副乞儿的形象后,才会迫不及待地赶她走,就算心软拿出一点食物也催着她赶紧吃,唯恐孙子回来把食物都给了左盼。
左盼顿感一阵欣慰,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她心里实在是很慌乱很茫然的,不知该如何生存下去。现在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好人的。
左盼露出一个微笑,这是她今天第一次会心的笑。
“快吃吧。”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孙子,老女乃女乃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可是,左盼却盯着这个黑馒头发呆。虽然她很饿很饿,可看到这黑黑的馒头时还是忍不住咂咂舌,脑子里似乎有两个小人在争辩,一为“不想病死”,一为“不想饿死”。最后“不想饿死”占了上风,她颇有气势地把手一伸,还是吃吧!
她把脏兮兮的手一伸,却又缩了回来。前世作为一个幼师,每次吃点心前都会强制要求小朋友洗手,现在,她怎么能用沾满血污泥灰以及不知名的污垢的手拿东西吃呢?
“怎么?你还嫌少?”老女乃女乃的语气陡然尖锐起来,似乎左盼再不吃她就将馒头收回。
左盼马上抓起馒头,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讷讷道:“就当是全麦面包了。”于是,她张嘴实实地咬了一口。
老女乃女乃笑了,点点头,还不忘叮咛:“慢慢吃啊,不要急啊,别噎着,别呛着,别撑着……”
“咳咳……”左盼呛着了。
就一个小馒头,还“别撑着”?
她连连点头,状似很虔诚地捧着黑馒头小心翼翼地,津津有味地吃着。
没想到这黑馒头只是看上去恐怖,却并没有什么异味儿,估计是古代的粮食加工太粗糙,磨麦子的时候没有做到麸皮与淀粉的分离,造出了类似于二十一世纪很流行的全麦食品。左盼吃了一个黑馒头,喝了满肚子的水,倒也不饥渴了。
左盼知道自己是个是非之人,不想逗留太久给老女乃女乃带来麻烦,所以,她决定马上就走。
不过临走之前,她向老女乃女乃要了一些“宝贝”,一个瓷碗,一双筷子,一个火折子,两件衣服。衣服已经穿到身上了,虽然是不合身的男装但总比原来的破布条好。瓷碗筷子火折子都用从原来的衣服包着,斜背在身后。老女乃女乃犹豫了半天,居然在一个竹篮里又模出一个黑馒头塞到她手里。她知道老女乃女乃家里困难,或许一年也没能吃上几次馒头,所以,看到这个馒头时,她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重新整顿好行李,她向女乃女乃行个礼后,朝着未知的前方,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