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拉起衣服我根本看不到伤口。”
左盼闻言,顿觉讪然,刚刚还满心的震撼霎时便如被冷水泼面。她悻悻地放下衣角,静静望着他。
“月兑衣服。我手不能抬。”
月兑就月兑,别以为你可以吓到我!
左盼绷着小脸,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又缩回来,想摩摩拳擦擦掌瞥见少年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后,猛地把手伸向他的衣领,一用力,绳扣就散开,再一用力,衣服就散开,最后一用力,他的上半身就白花花地出现在她眼前。
左盼只觉眼前一花,便慌慌掉转视线,认真地,努力地盯着少年身后的墙,仿若要在墙上看出一个洞似的。
少年嘴角扯了扯,眼眸却仍湖一般平静,“端着碗。”
左盼呆愣一秒,就捡起地上的瓷碗,伸着双手,向他的腰伤靠近,方便他清洗,双眼却仍是对墙“青睐”有加。
忽然,少年动作一顿,脸色一变,迅速地抬眼,瞪视着她身后,明亮的双眼一眨也不敢眨,“别动……”
左盼见他面色有异,一回头,便瞧见身后一步之外一条翠绿的小蛇正对着她吐出红信子!“噔噔噔!”她的心跳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双手死死地抓住碗边,忘记了呼吸。她在极度恐惧中僵了。
少年沉着地从身后模出匕首,轻声说:“有我在,别怕!听我指挥就好。”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左盼忽然安定不少,她重重地眨眨眼,一串泪便滴了下来。
少年缓缓地移动身子,向她靠近,“趴下!”
然而他一声低吼下,左盼却仍是僵直着身子在那里,惊慌地瞪着眼,想趴子却不似自己的,完全无法动弹!忽然,她只觉眼前一道白光,少年猛地趴在了她身上,将她按到在地!
她只听到他闷哼一声,便没有声响了。
怎么样了?她心里惴惴不安,却不敢抬头,少年仍是趴在她背上,一动不动。左盼直是等待了许久仍没听到少年的声音,才缓缓地,缓缓地直起身子,少年便渐渐从她背上缓缓地滑倒在地……
只一眼,左盼便见到了左手边被匕首钉在地上还在蠕动挣扎着的青蛇,再缓缓地向后看,不由得喊出一声:“啊!你怎么样了!”这一声极是沙哑怪异,然而此时左盼也顾不得嗓子是否会吓人的问题,急急扶起他。他已脸白如纸,颤动嘴唇晕死过去。
他难道是被毒蛇咬了?!所以刚刚才趴在她背上动弹不得?他是为了救自己吗?是刚刚将自己按下的时候被毒蛇咬的吗?左盼心里顿时自责起来,都怪自己!都怪自己刚刚太没用,竟然吓傻了!他才会冒着激怒毒蛇的危险做出幅度大的动作!只是为了将自己这个笨蛋护在身下!
怎么办!怎么办!他脖子上有两个细细的红点,此时,红点周围已发黑发肿。左盼脑中极速地回想在学校学习的急救知识。放血!?对,放血!只要把毒血放掉就没事了!她颤抖着捡起匕首,抖动着双手将匕首置于牙印上,牙一咬眼一闭,却是没有下手。
这毒蛇所咬之处乃是脖子!她如何敢在这么脆弱的地方开一个口子放血?但她明白放血的方式并不仅仅只有这一个,还可以用嘴吸,只是,她是个有洁癖的人,就因为洁癖还与家人闹过很多次不愉快,到这里来后虽屡屡突破心理防线,可如今要她用嘴将这毒血吸出,光想着,心里都翻腾不已。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左盼无比挣扎,瞧见少年脖子越肿越厉害,越肿越吓人。她眼一闭心一横,深吸一口气,将双唇置于少年脖子上!
……
直到吸出的血已鲜红,左盼才安顿好少年,趴一边干呕去了。
折腾了半宿,她着实累了,四脚八叉地倒在了草铺上,大大咧咧毫无形象。
然而这破庙终究是破庙,窗户就像老太太没牙的嘴,张得老大闭不了气,这扇破门也是摇摇晃晃随时有散架的可能。不知哪里突然来的一阵阵冷风,吹的这火堆忽明忽暗,诡异异常。
此时,庙外已是一片漆黑,呼呼的山风刮得破庙到处咯吱作响,几座缺耳朵少鼻子一点都不慈祥的佛像也摇摇欲坠,这一切都让人心里直发毛。左盼顿时睡意全无,睁大了眼睛,犹豫着要不要去少年那里挤挤。在唾弃了自己半个时辰后,她还是站了起来,扭扭捏捏地向少年走去。
睡梦中,左盼恍惚见到了一脸阴郁的前夫和他母亲,老太太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不下蛋的鸡,留着干吗?”。“不下蛋的鸡,留着干吗?”。“不下蛋的鸡……”
当左盼在梦魇不断的睡眠中醒来时,阳光已经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映出她眼角的一片晶莹。
左盼睁开眼睛,泪水就顺势滴落下来,她就那样怔怔地,怔怔地躺在那里,好半天,才发现,这梦里梦外,却都不是梦。
她伸手抹了抹脸颊,瞥见少年睡觉的那一侧已空荡荡。
她一个激灵就坐起来,他已经醒了?!没事了?太好了!然而她立刻意识到一件事——却被他看见了!被他看见自己和他同睡一铺了!
他……指不定要怎么笑自己呢!
“醒了?”少年的声音淡淡地飘来,这正处于变声期少年的声音从他冷冷的嘴唇发出,听着。
左盼悄悄用眼角余光扫了扫,果然,少年以打坐的姿势坐在火堆旁,虽是脸色苍白,却已然无恙,正一副好整以暇之态,仿佛丝毫没有见到她凄然落泪的窘态。
左盼点点头。
“跟我出去采药,”少年缓缓起身,瞧见左盼一动不动,接着说“我不能弯腰,而且你也很需要。”见到左盼射来的怀疑目光后补充着“我还懂一点医,你放心,不会毒死你的。”
这还是打认识他以后他说话最多的一次,左盼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同意,以资鼓励,别弄得他小小年纪就如此冷酷,到时落个自闭可如何是好!
于是,左盼硬着头皮缓缓爬起来,低着头挪过去,磨磨蹭蹭地整理好长发,才静静地跟着他往外走。
少年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很艰难,左盼习惯性地想扶住他,他的身子却迅速一偏,左盼的手就扑了个空。
左盼的脸立刻就红了,一股怒气从心里涌出,她马上站住,掉头就走。
“喂,”少年眼里闪过一抹悔色,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只是……习惯了……”
左盼停住脚步,轻叹口气,回过身走到他身边,对他笑了笑。
他只是个受过伤害的小孩子,有些警觉是理所当然的。
少年似有些尴尬,牵动嘴角算是对左盼笑了下,“昨晚,谢谢你……”声音轻得近不可闻。
左盼抿抿嘴,没什么好谢的,他也救了她不是吗?
林子里,没有污染的空气格外清冽,高远的蓝天下,白云朵朵,秋阳枯树却没有给人带来“断肠人在天涯”的愁思,反而倍觉心胸开阔,心旷神怡。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就算轻风徐徐也不觉得冷。
一高一矮两少年的身影在林子里缓缓移动,高的那个嘴巴不停地说着什么,还不时用手指指。矮的那个就随着他的手势俯身用树枝挖地。只是时已深秋,地上的草都枯死得差不多,他们所获无几。
“不错了,有这些也够了。”少年瞧见左盼兴致索然,安慰她。
左盼懒懒地点点头,撕下一片草叶放在鼻尖,皱皱鼻子,马上又把草叶丢开了。
少年轻笑一声,说:“那是鱼腥草,有鱼腥味。”
左盼闻言,歪着头,细细打量了他一遍,一脸惊讶。
“我都说了我懂医。”少年颇有得色地笑笑,却想起什么似的笑容迅速隐没,取而代之是眼里浓浓的恨意。但就是这恨意也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他掩饰住。
“你为什么都不说话?”他问。
……
“你叫什么?”他又问。
……
“我叫……林晗。已满十六。”他接着说。
仍旧……
“你不说话,可是我也不能一直唤你‘喂’,以后,我就叫你小妹,可好?”林晗偏着头看她,无比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