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一点点沸水而已,明天还你。”
左盼脸一沉,捞了把干草垫着碗就过来了。用她肿成香肠样的双手端着汤碗递到他面前,犹豫着要不要用自己难听的声音教导他一番,却又懊恼自己竟对一个小孩子生气。
“你先喝。”少年却并不接过瓷碗。
什么?他叫她先喝?左盼眨着眼睛看他,他怕她下毒吗?真是警惕的小孩!她端着碗,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然而她这心一急就忘了水还烫着,顿时她被烫得嘴里直冒烟,伸出小舌头呼哈着,小脸儿憋得通红,咳了两声后把碗往他手里一放,颇有些负气的味道。
少年这才拿起碗,将剩下的水一口一口饮尽,默默地放下瓷碗,靠在墙上冷冷地看着左盼,一脸的若有所思。
左盼实在没有心事跟他做大眼瞪小眼的游戏,捡起瓷碗起身向干草铺走去。虽然她对少年抱有同情,却也明白大家都是是非之人,她还没有心情招惹他。
“你去哪!”她刚走出两步,少年忽然厉声喝道。
左盼被这一喝吓一跳,猛地顿住脚步,愤愤地回过头,瞪了他一眼。
莫名其妙!
“不准出去。”少年冷声道。
左盼一怔,遂即便明白了他的顾虑。
他是怕自己泄漏他的行踪吧?
左盼记得在幼儿园,她都是用甜甜的笑和温柔的声音获得新进小朋友的信任,建立亲密感的。
于是,她蹲下来,却忘记现在的自己只是个小孩,这一蹲下就得仰视他了。左盼抬起头,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用手拍拍胸口,再指指草铺,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姿势优美得就像舞蹈。
左盼认真比划着,然后袅袅婷婷起身,再也无视他似的,径直向草铺走去。
她只是要去睡觉,并无恶意。
他不是小孩子,自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少年目送左盼离去的背影,藏在身后握着匕首的手悄悄放松,眼里的戒备之色,渐渐被倦意代替……
于是,他缓缓地躺下,眼睛却不曾合上,仍努力瞪着破庙的大门。
左盼走到草铺后,再没有心情吃喝,却也不觉得饿,直直地倒在草铺上,闭着眼睛努力睡觉。她翻来覆去了半晌,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把干草弄得索索响。而这一得空,浑身的不舒服都一起袭来。左盼轻揉着手指,给黑肿的手指活活血。
左盼看到自己的伤,就想起少年。他身上也有伤呢,不知道处理了没有,会不会感染发炎。她很想过去看看,却又记起他的冷冰双眼,遂打消这个念头。不过,她的眼珠还是慢慢地,慢慢地向少年那边转。
这一转,险些吓她一哆嗦!她冷不丁对上了少年冰魄样的双眼!
这么小的一个人,竟能散发出如此慑人的气势!
左盼下意识地抚抚双臂,嘟嘟嘴,翻个身背对着他。
讨厌!大晚上的不睡觉,盯着我看干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
她在草铺上又折腾了一会儿,终是不放心,深深叹口气,爬了起来。
左盼用铁锅装满水,放在木架上煮着,又把包袱撕成条状,洗了洗,扔瓷碗里煮了。这包袱原本是她的衣服,布料很是柔软舒适,虽然脏点洗洗后却比身上的粗布要好用。
少年一直注意着左盼的一举一动,看到左盼将布条放在碗里煮,不禁稍稍探出头。
大约一刻钟后,左盼将木架下的火扑灭,将水和煮好的布条用瓷碗盛着,小心地向少年走来。她席地而坐,嘘嘘地向碗里吹着气。
“你想干什么?”少年冷冷地问。
总不会是让你吃!
“你是想给我洗伤口吗?”。
还有点见识!
左盼点点头,对他露出一个赞许的笑,用手背试试温度,感觉已经不烫了,便将手伸向碗里想捞出里面的布条。
“唔!”她一声呼痛!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指尖传来,她忙缩回手,将被水刺激了的手捂在怀里,小脸紧皱。
“我自己来。”少年嘴角轻轻上扬,缓缓坐起来,从左盼的手里接过瓷碗后,复又一副冷漠的样子。
左盼见他从身后模出一把锃亮的匕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靠,却见他顿了顿,瞟了自己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匕首伸向他的右臂。
哦,他是要把原来的绷带割开。
左盼不禁有点脸发热。刚刚还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现在自己也小人了一回。看他割地辛苦,左盼伸手欲接过匕首帮他,他却手一偏,双目射来一道警告的目光。
“别动我的匕首。”
别动我的匕首?谁稀罕?!
左盼心中顿觉很挫败,以前她在幼儿园是最受小朋友欢迎的阿姨,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接触的第一个少年却时时防备自己,是自己太失败,还是这个世界太坏?
左盼心中虽然恼恨少年的冰冷,却还是心软得说服自己,要盯着他,免得他操作不当一命呜呼。却不知少年的动作甚是专业,咬牙切齿中就清洗干净包扎好了。
左盼见他已无大碍,起身欲走。
“帮我月兑衣服。”少年冰冷的声音响起。
啥?!
左盼瞪着他,呆愣住。
“帮我月兑衣服!”少年加重语气,一脸理所当然,好像他说的不是“帮我月兑衣服”这等敏感的事,而是“帮我洗衣服”。
左盼皱皱眉,这,这个小屁孩儿,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居然,居然……
“我不能清洗腰上的伤口。”少年见左盼脸上的表情迅速地变幻着,没有过来帮自己的意思,脸色复又难看起来,双眸冷凝,“过来。”
呼……左盼悄悄地长吁一口气,懊恼地想甩自己一巴掌。
他只是要上药!瞧她想到哪里去了!
左盼忙不迭地屈膝跪坐在地上,急急地把他的衣服一掀,嘶……她吸了一口冷气!
一条近十厘米的刀伤赫然展现在左盼的眼前!皮肉外翻,血污糜糜,已经发黑了的伤口还在渗出丝丝血迹。左盼顿觉心惊胆战,胸口一阵翻滚,拉着他衣角的手颤抖不停……
这伤口真是吓人!他肩上的伤和这个相比,才算是皮外伤呢!
这该是多么痛!他居然能忍住?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左盼还处于震惊当中,少年却冷静无比地淡淡说一句:“你拉起衣服我根本看不到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