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那些恼人之事,便这么与学院的孩子们一起快乐地学习,快乐地游戏,放学后便去小环、林晗那里串串门说说话,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开学的这段时间,左盼极力避免去想那些让人纠痛的事,只当自己是个单纯的园长,可是,事情还是找到她头上来了。
原本以为通过买下阳光家园这一手段来重新接触婺州的家园不会让人起疑心,看来她是错了。
这日清晨,左盼忽然从梦中惊醒,浑身发寒地紧缩在被窝里,却想不起梦到了什么。窝在被子里的手脚都冰冷,她看看窗外,天已经快亮了,索性就起了床。
噩梦不是没做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梦多了去了,有的梦醒来后隐隐能记住些,有的却丝毫也想不起来。今日这梦,也想不起来,心里的颤动与惊悚感却仍真实地停留在那里,左盼不禁有些恍惚。
悄悄洗漱后,左盼走了出来,只有厨子崔叔起床了,正在厨房生火,跟崔叔打了声招呼她便走了出院门。
清晨的寒风吹拂在脸上,使她渐渐平静,此时的街道只有寥寥几个赶早市的人匆匆而过。左盼深深呼吸,做了热身运动,准备慢跑去小环的豆腐店,或许还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豆浆。
跑着跑着,忽然发现街上的人多了起来,一个一个地神色凝重严肃,身上虽然穿着普通民众的衣服,可那凌厉的眼神却透出无法掩饰的煞气。左盼退到路边慢慢走着,不想招惹这种人。
这样的人要不是混混之辈,此时或许是去干一件惊天动地血染恩仇之事;要不就是官府之人,不知哪个倒霉蛋正被他们追捕着。
左盼低眉垂眼,将自己彻底化身为路人甲。这二十几个煞气十足之人未将左盼放在眼里,径直赶着路。
到了小环的店里,小环和张宏已经开始将连夜做好的各色豆腐摆放好准备营业。见到左盼这么早来到,有些惊讶,左盼没说什么,只笑笑。
喝着热乎乎的豆浆,左盼心里的不安仍是存在。不知为何,脑中又浮现出路上遇到的那几个人的脸。
蓦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在眼前闪过,左盼的心猛地一震那个人,很眼熟,是中秋那晚在城门拦住她和章翼的官员而他们走去的方向正是——书院
左盼胆战心惊,跟小环说了一声,也不等她回应,左盼便拼命地向书院跑去。
小环见她神色不对,心中忐忑,便追了出来。
左盼一路狂奔,却想到应该去通知林晗他们,有他们在就一定会有办法解决
这么想着,左盼便掉头向情楼跑去。跑了一段路后,她蓦地停住脚步。
她想起了砍樵坡
当章沐威带人到了砍樵坡时,就因为她不在,砍樵坡所有的人都丧命,若当时她没走的话,章沐威应该会放过他们的。如今这些人径直朝书院的方向而去,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她在那里。如果她又不在,书院里的人会不会和砍樵坡之人遭受同样的命运?
可是,只要她在书院一露面,她便必死
左盼顿在路中,只觉慌乱,茫然,无措……
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冒出,左盼全身颤抖着,顿觉无力,脸色煞白地坐在路中间大口喘息。
“怎么了?”
小环关切紧张的声音传来,左盼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拉住她的衣服,一边喘粗气一边压低嗓门说:“小环,去找我哥,就说有人找到书院了”
小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脸色顿变,一刻也不敢耽误拔腿跑开。
腿脚还没好利索的张宏此时也赶到了,不需要问什么,见到小环和左盼的神情他就知道大事不好。扶起左盼,他沉着地说:“不可在此时腿发软。”
左盼咬咬牙,在张宏的搀扶下站起身,狠狠掐破手心,刺痛让她恢复清明。她又跑起来,只是,眼前看到的不是路边的行人,而是砍樵坡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红……
在书院门外,张宏拉住贸贸然便要冲进去的左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她带去院门一边,那里有个小缺口。
左盼停住,绝望地看着洞开的大门,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透过小缺口,左盼见到罗虹一家人全被押着跪在地上,那为首的官员正背着手立在他们面前,厉声喝问:“你们见过这个人没有?说实话”
官员身后一人手里拿了张画像,虽然隔得有些远,看不清是到底什么样的,可左盼仍感觉出那就是自己,是自己没易容时的样子。
半晌没人回答,那个威严的声音又响起:“此人可是朝廷钦犯,窝藏朝廷钦犯可是与其同罪的。你们好好考虑清楚。”
“啊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古森惊声音都吓得跑调,不停地砰砰磕头。
“嗯,那你就说说吧,说了实话我肯定会放过你。”此人满意地一笑,随即声音一冷,“若再有知情不报或有半句假话,定叫你人头落地”
左盼听此话,几乎惊叫出声,张宏拉住要冲进屋的她,在她耳边沉声说道:“此地可是睦州,他们不敢随便杀人。”
左盼听罢,渐渐冷静,便也想到,此时的局势与砍樵坡还是不同的。这些人没有穿官服,没有惊动官府,表明他们想暗中进行。而书院是公众场合,在书院杀一个人绝不会像在砍樵坡那样无声无息。并且,在砍樵坡杀人的是章沐威,这些人却只是一些小角色,他们应该不敢随便杀人。
只是,他们已经笃定她在这里,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正思忖着,罗虹说的声音传来:“大人,这画像的姑娘这么漂亮,我们这里确实没有。”
古森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如果有这么漂亮的姑娘,我怎么会不记得”
“哦?”官员眉梢一挑,抬起右手,身后之人立刻将另一张画像放到他手里,他缓缓展开,呈于众人,“那么,这个呢?”
左盼与张宏同时倒抽一口气,这个,竟是易容后的她
罗虹等人显然也发现了,均是一震
“这个……”顾英迟疑地指着画像,“好像……”
“好像没见过真的没见过这么丑的人,我们见过也会记住的”古名丰急切打断她的话。
他应该是明白了什么吧?顾英不再说话,只是狐疑地看了古名丰一眼。
罗虹也立刻回应:“确实确实我们真的没见过大人,我们这里是学院,怎么会有朝廷钦犯呢?还请大人明察啊”说着,罗虹也伏地磕起头来。
此时的顾英和古森终究是明白过来,不管画像里的是不是“小鱼”,都不能说是,否则他们就要落得窝藏钦犯的罪名了。反正厨子崔叔说小鱼已经走了,若她真是钦犯,见到这阵势,必定不会出面来,那这些人也就没有证据安什么罪名给他们。若小鱼不是钦犯,他们就更不会有事。
于是,顾英和古森也一改狐疑的神色,趴在地上磕头。
左盼见此情此景,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心里又歉疚又痛楚。
张宏一直紧紧地抓住她,唯恐她会一时冲动跑进去。
官员将顾英等人的神色微妙变化看在眼里,面色一黑,猛地揪起顾英的衣领,将她顺手一扔,身后两人接住顾英,反手将她按在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面部紧紧贴地的顾英,来不及做点什么。
顾英经此一吓,顿时大哭。
官员有些不耐烦,用脚踢了踢,说:“只要说真话,不会拿你怎么样,并且,还有你享不尽的荣华”
“好好好我说”不堪受此折磨的顾英禁不住大叫起来。
“你放开她”古名丰猛地冲到顾英面前,挡住她。
官员看着古名丰的眼神更加凌厉了。
左盼在墙外的缺口看着里面,心一阵阵抽动,林晗怎么还不来,他们已经露出马脚了,再这么下去她只能出面了
“呀,小鱼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捉迷藏吗?好玩儿好玩儿我也要玩”
忽然,一声清脆的小女孩声音从身后响起,如惊雷一般,在这清静的早晨尤显响亮。
是珍儿,她来上学了
左盼的心重重一提,张宏的脸色瞬间煞白。
里面的官员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眼一扫,便有两个大汉向门这边走来。
“姐姐,你怎么了?”珍儿不知死活,笑着向她跑来。
左盼猛然咬唇,飞快地对送珍儿上学的女乃娘说了一句:“快带她离开,会死人”然后将张宏往围墙一角大力一推,她便大步走进了院子。
一走进屋,左盼便惊叫一声:“呀这是怎么了山长,夫人,你们怎么成这样了”左盼假意害怕,瑟瑟地看着官员,“你们……你们干什么?”
官员一见她,眼睛便一亮。
他认出她了。
“呵呵,左小姐,下官有礼”官员嘴里说着“有礼”,脸上的冰冷却丝毫未减。他挥挥手,“捉住她”
左盼立刻被几人捆得结结实实,团团围住。
官员得意一笑,“带走。”说着他回头狠狠瞪了罗虹等人一眼,“若不是不想将事闹大,你们早就死了。”说完,他甩袖离开。
“你不能带她走”忽然,古名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不是钦犯她是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