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她是在睦州……去的。我只想来这里看看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文武继续说着,他的目光无焦距地望天,“就算不能永远陪着她,在这里寻找到她的一丝气息,也是好的。她就葬在睦州,到时候,我可以在她坟前结庐,如此陪她一生。她生平最恨诱拐儿童之人,于是,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当小刀侠。如今,总算有脸面去见她了。”
文武的这番话,听得左盼震撼至极,他说“想当照顾她一辈子的人”,他说要在她坟前陪她一生
左盼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当他是弟弟,是家人。没想到,他小小的心里已经有了这么深重的心事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左盼一时又惊又感动,心中复杂难以言说。
如此一来,她倒不能马上认他了。因为,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左盼将头扭向一边,不想让他看到眼底的泪。车厢内一时寂静得让人心颤,只有车外马车碾过黄土路的咯咯声。
文武终于终于收回目光,或是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遂开口道:“公子,不好意思,向你说这么多。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我叫文武。”
“我叫小鱼。”左盼随口应答着。
“什么?”文武的声音立刻提高八度,猛地站起来,这一下头便碰着车顶。他不在乎头顶的疼痛,只是惊喜地看着左盼,“你说,你叫小鱼?”
左盼心一凛,他定是知道自己在睦州就叫“小鱼”的,自己这一说漏嘴,岂不是让他看出端倪?
“唔……是啊,我姓萧,名钰。萧钰。怎么,你认识我?”左盼忙打哈哈。
文武顿时失望地坐回座位,苦笑一声,抱拳道:“萧公子,有礼。因我姐姐曾经叫过‘小鱼’,故而有此一惊,让萧公子见笑了。”
左盼苦涩一笑,顿了顿,小心地看着他说:“其实,你还小,还有许多更有意义的事要你去做,你不必为了一个女子而断送了一生。”
“萧公子此话是何意?”文武微有不悦,“她岂是一般女子可比?”
左盼仍不死心,却不敢冒失,仔细斟酌了字词才说:“你若就此陪她一生,她可愿意?她可会高兴?”
文武沉默,若有所思。
“你对她而言,是弟弟,是家人。其实你也是的,当时的你还小,什么都不懂,而她很善良,对你很好,你便将与她日日相处产生的亲人般的感情当成男女之情。等你长大后,找到让你怦然心动之人,便会明白,她是家人,不是情人……”左盼说的很慢,唯恐他会生气,可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头越垂越低。
“她确实只将我当弟弟。”
他的语气有些落寞,有些哀伤,这样伤感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
心疼心酸是不可避免的,左盼忍住掉泪的冲动,默默看窗外。
良久,良久,文武面色终于平和,他不好意思地道了歉,视线落在左福身上,终于注意到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他。
左福正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对外界之事不管不顾。文武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放在他手里,他也不接,继续玩自己的手指。左盼看到他取出的东西,心又是一凛。
那竟是个面团捏成的兔子
文武见左福不要,也不生气,反而放柔了声音说:“这是我姐姐教我的哦,很可爱的小兔子。她以前还做了一根红色的萝卜。你说,我们哪里见过红色的萝卜啊,她便胡扯说是萝卜脸红了。呵呵。”
左福仍是不理他,左盼担心他会难堪,也担心他太注意左福,便讪讪地插话:“呵呵,果然有趣。”
“是啊,她有很多稀奇的想法,很多好听的故事。她会唱很多很多奇怪的歌,还用一首歌的名字给我们的家取了名字,叫阳光家园。”似乎左盼的赞美让他很高兴,他笑了笑,竟开口唱起来,“湖边的柳梢把信报,春天归来了,鱼儿摆尾划破湖面,云儿在浪里摇,密林深处书声琅琅鸟儿都醉了,哟……”
蓦地,左福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左盼和文武,接着又回到左盼的脸上,似乎想透过她的假面看到她的本质。他听着文武的歌声,竟缓缓跟着哼唱:“淘气的画眉跃上枝头,眯着眼睛偷偷的瞧……”
左盼大喜,福儿竟开口唱歌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蛋早就应该用他熟悉一切来与他交流,如集体舞,蒸糕什么的都可以啊
她抓住左福的手,欢喜地喊道:“福儿福儿你唱歌了”
她太惊喜了,太激动了,以至于忘记了要掩饰自己声音,忘记了隐藏左福的名字。
文武惊讶地看着左福,又重新审视了一遍左盼,猛地抓住左盼的肩膀,激动地吼着:“他是福儿?你……你的声音……你的声音……你是谁”
左盼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暴露了。“我……”她缓缓地抬头,柔柔地看着他,他的双眼通红,透出狂喜的光,他的语气,充满了希冀,又饱含着不确定,他的身子在颤抖。不想再折磨他了,她伸手抱住他。
文武身子猛地一僵,“你是……你是……”
“我是,我是。”左盼轻声回答,“对不起。”
猛地,身子被抱住,很紧很紧,好像怕这只是个梦,好像怕她就会就此消失,文武紧紧抱住她,不容她挣扎。
什么也没说,很久之后,文武才模了模她易容后的脸,轻轻地叫了声:“姐姐。”
左盼亦是笑着模了模他的脸,回了一句:“小武武。”
“别叫我小武武,我不小了”喊着,忽然,他脸一红,想到什么似的,低下了头。
左盼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当她还是“萧公子”时,他对她说的太多了。
她笑了笑,说:“你啊,还没长大呢。在我这里,是小武武,在江湖上,也是小刀侠都逃不了一个‘小’字”
文武眼睛瞟向车外,说:“小刀侠说的可不是我人小,而是我用的刀是小的”
看到他又恢复成以往的别别扭扭的样子,左盼竟觉得高兴。
随后,二人将分开后所发生之事都说了一遍。文武跟着左盼回到情楼,从此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二人对文武所说的那番话都不再提及,文武仍是乖乖地喊她姐姐,有很多时候仍是别别扭扭,特别是清风花花嘴时,他都会拔出他的小刀,一脸的严阵以待。惹得众人大笑,他也不介意,一本正经地说:“不准欺负姐姐”
众人便反驳:“都是你姐姐欺负我,我们哪里会欺负她你这小女圭女圭,当真有趣”
他的脸便又红了,嘴上却恶狠狠地说:“我不是小女圭女圭,我可是小刀侠”
众人忙装腔作势地抱拳说“久仰久仰”他知道他们是在捉弄他,便真的拿着小刀追着他们跑。
于是,情楼经常上演这么一幕戏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美男追着几个大美男满院子跑,嘴里还嚷嚷着“我是男人不是小娃”
据小道消息,他们是在为一位相貌极其普通的公子争风吃醋,“唉,这些人的眼光啊”一个看客叹气。
文武的武功的确很好,可风霜雨露四个武功更高,并且,他们是四个,人多力量就大,文武根本奈何不了他们,于是,这江湖上威名远播的小刀侠在他们几个大男人面前竟是威风全无。
纵是每次都吃亏,但每次清风抱住左盼说要亲亲的下一秒,文武就会出现,一脸严肃地拔出小刀说:“不准欺负我姐姐”
左盼是又感动又好笑,掏出帕子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而他,便会笑盈盈地低着头,深深看着她。
凌平秋也见到了文武,这个未老先衰的前御医,抱着他老泪纵横。
在文武和左盼的共同照顾下,左福已经开始说话了,虽然只是简单地几个字,却让他们欢喜不已,并且与林晗和风霜雨露四人也熟悉起来。左盼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去上学了。
几天后,文武也知道了左盼的真实身份,因为他们商量事情时不会躲着他,而且,他也见过卸去易容后的左盼,见到她额头的金莲图。
他只是微微讶异后,笑了笑。
左盼想到章翼的额头的图案,便想试试究竟是只有他们会有,还是只要随身带着小珠子,随便哪个人的额头都会有金莲图案的出现。于是,她将小珠子给文武保管。
一个星期后的某天,清风又娇媚地搂住左盼时,文武照例小刀一出,清风照例满院乱跑。只是,这次,文武捉到了他。
又一个星期后的某天,文武很轻易地捉到了他。
后来,这种要亲亲的游戏便没人玩了,因为不等清风跑出房门,他的衣领已经被文武揪住。
众人惊讶地围着他,将他当怪物一般研究了半天,为何他的轻功进步如此神速?
答案揭晓,众人均是大吃一惊,竟然是小珠子的原因
文武的额头没有出现金莲图案,可小珠子却助他增进了功力。再后来,这颗小珠子左盼便不能藏着了,因为他们都要戴一戴着颗神奇的小珠子。
左盼倒乐意看到他们进步,便给他们一人一星期轮流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