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府,后花园。
相国府碧树常青,芬芳满园,纵是在深秋,亦是景色如春。
郭冷月一身华服,仪态高贵,只是,她不可一世的脸上却满是愁容,缓缓地走在花园的小径上,唉声叹气。
“姨母可是有烦心事?不妨说出来,云儿为您分担。”
刘云儿一直缓缓地跟在她身后,不敢言语,见她不住地叹气,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个姨母,她一直是又敬又爱的,对于这一年来发生之事她也看在眼里,心中大抵也猜到了她所愁何事。
果然,郭冷月仍是叹息一声,道:“云儿,明**回刘家吧。”
“为何?姨母厌烦云儿了么?”刘云儿大惊失色,若叫她离开相国府,她岂不是不能见到翼哥哥了?虽然章翼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可她相信,那个人已经死了,翼哥哥总有一天会回到她身边的。只要她耐心地等待,翼哥哥会如小时候一般疼她的。
“姨母怎会厌烦你,姨母最疼爱的就是你了。”郭冷月在一石凳上坐下,爱怜地牵起刘云儿的手,“就因为疼爱你,姨母才不想你步我后尘啊”
郭冷月说着,眼圈一红,竟似快哭了。
刘云儿顿觉心惊胆战,她哪里见过郭冷月这般柔弱过,不管发生何事,她一直都如铁打的人一般,挺直着背脊。如今,她竟然要哭了?
“姨母”刘云儿忙站起身,讨好地为她捏起肩来。每次她累了气了,只要自己为她捏一捏,捶一捶,说些好话儿笑话,她准会笑起来。
可今日,这招似乎没用。
郭冷月遥望着天空,过了很久,才说道:“姨母对你翼哥哥已经完全失望了。他心里只有那个丑丫头,为了她,这两年他与我说过的话加起来还没有十句。他心中无你,若我硬将你塞给他,他只会将气恼撒在你身上,对你定好不了。”说着,她拭拭眼角,似擦掉了一颗泪,“你也看到了,你姨夫如今是如何对我的,我不想见到,将来翼儿这么对你。”
刘云儿脸色微变,她怎么不知道这些,不由心中暗暗咒一句:“那个死了也阴魂不散的丑丫头”她对左盼是恨之入骨了,可是,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她自己,都觉得章翼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两年来,她也一直当章翼是未来的丈夫。如今她已经十六了,若是别家的女儿已经成亲了。她却仍是这么执着地等着章翼。
郭冷月见她一脸哀怨,有些愧疚。她一直挺喜欢刘云儿,也希望刘云儿和自己的儿子成亲。可如今儿子的前程受阻,必须利用她才能继续走下去。没有什么比儿子的前程重要
愧疚之色一闪而逝,郭冷月继续道:“都说人老了,就喜欢回忆往事。这几日啊,我总是想起你们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你,瑞儿,翼儿三人,天天腻歪在一起,一块儿练字,一块儿背诗,一块儿在花园里捉蝴蝶……有一次,钰儿捣了一个黄蜂窝丢到你的身上,翼儿捉蝴蝶跑远了,只有瑞儿见到。可怜他跑不动,竟爬着来到你身边,将你护在身下。那一次,你只被叮了几个包,瑞儿却是差点晕了过去,呵呵,瑞儿真是好孩子……”
郭氏缓缓回忆着,似乎很快乐,一贯冷冽的脸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然而,她的视线却没有离开过刘云儿。见到刘云儿露出一副娇羞的神色,她轻笑一声。
“瑞哥哥自小便对云儿很好的。”刘云儿的声音很小。
“是啊,以前,我本以为你和瑞儿才是一对呢。”郭冷月惋惜道。
“可是,从那个丑丫头出现后,瑞哥哥就变了。”刘云儿咬咬唇。
“傻孩子,那个丑丫头怎么和你比,你想想,瑞儿最疼爱的可不是你吗?其实啊,这也怪我,是我老糊涂了”郭冷月痛心疾首,满是歉意地看着刘云儿,“当时,因为我喜欢你,想要你当儿媳妇,才故意撮合你跟翼儿。瑞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便以为你中意翼儿,他是故意将你让给翼儿的。”
“啊”刘云儿的脸色忽然一红,却又刷地一白,她重重跌坐在石凳上,不敢置信地摇头,“姨母,你说……瑞哥哥其实……对我……对我……”
“是的瑞儿与你青梅竹马,还有谁能比得了你们的感情?”郭冷月斩钉截铁地说。
刘云儿双眸瞬时一亮,继而又黯淡下来,“可是,他与童小姐……”
“别提那个童慧妤”郭冷月蓦地一拍石凳,满脸怒气,“那个童慧妤,不仅人长得难看,脾气不好,无能无德,最主要的是,她心思歹毒啊若不是她从中挑拨,我会误会你和翼儿,从而拆散你和瑞儿这么般配的一对鸳鸯?”
“姨母,此话何讲?”
刘云儿心眼虽小,心机却不够。今日郭冷月的话,一件比一件还要让她震撼,她都快要消化不了了。
“当时,我以为你和她是好姐妹,是她说你喜欢翼儿,还恭喜我呢我便当真了”郭冷月一副悔恨至极的模样,“当她和瑞儿订亲后,我才想明白,是她看上了瑞儿,因此来拆散你们的云儿啊,是姨母不好,姨母毁了你一生啊姨母再无脸面见你,也再无脸面见你爹娘你明日回去后,便同你母亲亲说,请她好好照顾自己,姨母已是生无可恋,怕是……”
“姨母别乱说”刘云儿急切地打断郭冷月的话,瞪着惊恐的泪眼,大喊着,“怎么能怪姨母呢?要怪,就怪那童慧妤一切全是她做的,我早就看她不顺眼,原来,她竟是如此狠毒,阴险”说着,她双眸迸发出仇恨的光芒,“若被我见到她,非撕了她的脸不可”
“别”郭冷月一副害怕的样子,抓住她乱舞的手,“童家势力不容小觑,不是你刘家惹得起的,你万万不可因此而得罪了童家”
“云儿明白姨母放心”刘云儿安慰着郭冷月,牙齿却咬得咯咯作响。
郭冷月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又憔悴,又伤心,人似乎都老了好几岁。可她嘴角的笑却是欣慰的。
“云儿,这些事,不可对外人说。你吃过午饭便回家吧,姨母已经没有心力却照顾你们了。或许,姨母会在府中的佛堂,青灯古佛了此一生,求佛祖保佑你,幸福,快乐……”
“姨母”刘云儿再也忍不住,抱着郭冷月哭起来。
午后,刘云儿与她的丫鬟小香坐着一辆马车出相国府,郭冷月直送到府门外再返回。
一见刘云儿的马车驶远,她立刻换了衣服,从另一偏门离开相国府。
马车缓缓地驶在相国府的专用通道上,刘云儿一路回想着郭冷月的话,一会儿生气,一会儿伤心,一会儿懊恼。她以前是对左盼恨之入骨,如今,恨得牙痒的人换成了童慧妤。
正愤愤之时,忽闻前方有马车飞驰的声音,丫鬟小香掀开门帘一看,知道是童慧妤的车。
“停”
一听是童慧妤,原本有气无力的刘云儿立刻来了精神,她跳下马车,便那么无所畏惧地张开双臂拦住童慧妤的马车。
一声尖锐的马嘶声后,童慧妤气恼的声音响起。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拦本小姐的马车”童慧妤亦是跳下来,见到同样一脸怒气挡在路中间的刘云儿,反倒不生气了。她轻笑两声,轻蔑地眼光上下扫了刘云儿两遍,才继续道:“原来是刘小姐,我道是谁如此没教养。算了,本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快闪开吧。只是,日后要记住一句话,好狗不挡道本小姐也没时间与你磨叽,瑞还在等我呢。”
瞅着她洋洋得意的嘴脸,刘云儿的一张俏脸已经黑了。听她说什么“没教养,好狗不挡道”之类极具侮辱之言时,刘云儿已是气得恨不能立刻杀了她。她还不罢手,竟那般炫耀地说“瑞还在等我呢”
这可戳到了刘云儿的痛处,她猛地冲到童慧妤的面前,一把揪住童慧妤的头发,又撕又咬,完全一只斗红了眼的斗鸡。
童慧妤猝不及防,还真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一头精心梳好的头发也被扯乱,脸上也出现一条红印。
然而童慧妤又岂是软柿子,被刘云儿这么打了两下后,终于回过神来,她立刻反击,猛地一扑,将刘云儿压住,狠狠一拳下去,二人上演一出精彩的泼妇打架。
两边的车夫都看呆了,可谁也不敢去劝架。他们只是个赶车的,哪里敢参与到小姐们的斗争中倒是二人的丫鬟在面面相觑后,终于鼓足勇气,纷纷去拉自己的小姐。
已经打得眼红的二人哪里是她们轻易能拉住的?这两个可怜的丫鬟便也遭受池鱼之殃,最后,二人也变成披头散发的样子,站在一旁干着急。
忽然,刘云儿大喊一声:“瑞哥哥从来没喜欢你若他真喜欢你,为何不娶你”
童慧妤脸色顿变,停住了掐在刘云儿脖子上的手。
她目光狠狠地看着刘云儿,“你造什么谣”
刘云儿终于得意了,“瑞哥哥一直喜欢的都是我为了我他才假装喜欢那个左盼,才与你订婚,也是为了我,才与你订婚后却不举行婚礼你别得意,我会将瑞哥哥抢回来的”
这话,好像真的说到了童慧妤的痛处,她面色苍白地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自己的马车。
“他一日拖一日,原来是因她……”
“小姐……”小香担心地看着她,想为她整理头发。
童慧妤面色灰白,摇摇头道:“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