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王扬长而去,燕洛雪站在院中,心头涌起恐惧,不是因为临淄王的话,而是因为临淄王看向她的眼神,是那么亲昵,是那么决绝,是那么不顾一切,这让她想起她不愿泛起的久远记忆中的一个人的名字,孟久襄。
临淄王对此了解多少呢?
秦慕萧回府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情景:燕洛雪孤单地站在院中,魂不守色。秦慕萧过去,搂住她,发现她全身冰凉,问道:“怎么回事?鸣蝉呢?怎么不在你身边。”
“没事,鸣蝉留在秋姐姐身边呢,秋姐姐好不容易睡一会儿,你别这么大声。”燕洛雪说道。
秦慕萧拉着她回到房中,吩咐家人搬来炭火,让燕洛雪暖暖身子。燕洛雪问道:“你见到临淄王了吗?他才走。”
“才走?他,深夜来这里干什么?”秦慕萧直起了身子,拨弄着炭火的手也停了下来。
“来祭奠师公师婆,还有,来向你示威,说你们之间的争斗才开始。”燕洛雪声音几不可闻。
“争什么?天下,还是你?”秦慕萧问道。
燕洛雪没有回答,她无法回答,也不愿回答。她从来就没有对临淄王动心,就如同秦珍儿对孟久襄没有真正动心一样。她的心只有一颗,不能被劈成两半。
秦慕萧迎着她有些晦涩的目光,心中暗自气恼,但面上却不露,他站了起来,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临淄王就要成为西秦国的驸马爷,他也就是口头上占些便宜,以后让鸣蝉天天跟着你,不要让临淄王近身,记住没?”
最后一句还是很有威严,燕洛雪点了点头,秦慕萧放下床帐,转身出了门。燕洛雪立刻下了床,划上了门栓。刚要离开的秦慕萧听见动静,脚步顿了一下,心中纳闷,“雪儿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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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已过,天机老人和秋婆婆出殡,被葬在了咸安城外公孙家的祖坟之内。秦慕萧等人回到府中,见宫中太监前来传旨,命令秦慕萧、燕洛雪、秋月怜和燕重恩四人进宫。
四人来到大成殿,见周化风立在殿内,正和西秦武帝秦柯商议着什么,一见秦慕萧进来,周化风忙向秦慕萧施礼。
秦柯说道:“太子来得正好,周卿接得了北地边关的书信,说自北燕国被灭之后,北地异族间就争斗不断,建议西秦国发兵前去平乱,你意下如何?”
秦慕萧看了一眼燕重恩,回道:“自然此时出兵正好。南凤国刚吃了亏,短时间不可能再长途兴兵,而东齐国临淄王身份暴露,内乱渐起,应该是无暇北顾,西秦国此时出兵,定可一举破虏。”
“何人为将?”秦柯问道。
“可命黄齐为帅,宋千里辅之。”秦慕萧说道。
燕重恩有些急,他跨步站到了殿中央,跪了下去,“重恩国破家亡,诚心归附西秦国,只求报仇雪恨,请皇上与殿下让我随军出征,哪怕是做马前卒,燕重恩亦是心甘情愿。”
秦柯说道:“四皇子报仇心切,难免冒进,且既为北燕旧臣,恐难以调度西秦国将领,故而还是请四皇子稍安勿躁。“
“这世上再无四皇子,重恩此生只求报仇,报仇后立即归祖地,为父皇母后守陵,皇上不肯让重恩出征,可是担忧重恩会借机复国?重恩在此立誓,若重恩有一丝一毫那样的想法,就让重恩死无葬身之地。”燕重恩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燕洛雪看着高高在上的秦柯,还有站在一旁沉吟着地秦慕萧,知道他们终究顾虑燕重恩的身份,燕重恩归北燕,振臂一呼,北燕忠于燕熙的旧臣自然会向之靠拢,若燕重恩有心,复国是理所当然之事,但若助其复国,他日西秦国又将月复背受敌,终不免再酿祸端。
她欲言又止,秦慕萧目光严厉,看着她,她抿紧了嘴唇。她知道秦慕萧不希望她干预此事,担心秦柯会对她留下干预政事的印象,可是也不能让四叔就这么跪着啊。
秦柯没有让燕重恩起身,只是突然问道:“朕听说朕之舅母在临终前将清江郡主许配给了你,这事可属实?”
燕重恩有些讶异,不由抬起头,看着面容严厉的秦柯,又看了一眼有些气急却不敢发作的秋月怜,回道:“是,但重恩认为那只是秋姑娘孝心之举,做不得数。”
“长辈之命,怎可违背,虽说清江郡主有孝在身,但孤苦伶仃,无人怜惜,你既然答应了此事,怎么能找借口反悔,你若在三日内与清江郡主定下亲事,朕便命你随军出征,收复北燕旧部,到时论功行赏,什么都好说了。”秦柯语出惊人,镇住了燕重恩。
秋月怜扑通跪在地上,口尊皇上,期期艾艾说道:“爷爷女乃女乃尸骨未寒,怎么敢在此时就谈婚论嫁,请皇上收回成命。”
秦柯问道:“清江郡主想让你爷爷女乃女乃死不瞑目吗?放眼天下,何人能如燕重恩一样磊落,朕看,舅母的眼光很好,你就莫再矜持。”
秦柯不理秋月怜,只看着燕重恩,燕重恩看着冲他摇头的秋月怜,说道:“重恩仰慕秋姑娘很久了,能得秋姑娘终身相伴,重恩自然千愿万愿,只是若用这事来交换,对秋姑娘不公,所以,重恩不能回答皇上。”
秦柯面露遗憾,看向秦慕萧。秋月怜见秦慕萧眼神似乎也流露出遗憾,心中剧痛,对她逼婚吗?怕她纠缠吗?还是安排她在燕重恩身边牵制?
秋月怜对着秦柯叩首,说道:“让皇上为难,是月怜的不是,只是月怜是太子殿下的属下,婚事自然也需要他的同意。”
秋月怜盈盈目光看着秦慕萧,秦慕萧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你这又是何苦,你若是不愿,我绝不逼你同意,这就是我的意见,你满意了吗?”。
不逼迫?秋月怜看着旁边的燕洛雪,留在这里也只是像看着天边的明月,徒增伤感,若能为他解决难题,也算对他表达了情意,只会更使他念起她时心怀感激,不是吗?既然如此,随他心愿好了。
秋月怜说道:“可这样一来,你不是要叫我四婶吗?”。
秦慕萧没说话,秦柯脸黑了下来,他望着燕重恩,燕重恩只看着秋月怜,有些惊喜,问道:“秋姑娘这是同意了?”
秋月怜咬咬牙,说道:“不,我不要定亲,我要直接与你成亲,随你一同出征。”
这真是大出秦慕萧意料,可燕洛雪却在秋月怜眼泪滑落之际,明白了秋月怜对秦慕萧的深深眷恋。她有些不敢面对秋月怜,而秋月怜却不可不肯放过她,出了大殿后,秋月怜走到她身边,说道:“这回你放心了吗?我会去远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燕洛雪听了,站下,回身,对着她,扬起头,说道:“你若是这样,就不要走,你这样,对我的四叔不公平。”
秋月怜一时无语,燕重恩走到近前,说道:“雪儿,今后她就是你四婶,不要再你啊,我的。”
“她是太子妃,有什么不敢?”秋月怜说。
见四叔似乎浑然不介意秋月怜心有所属,燕洛雪月兑口问道:“四叔,你真地觉得自己可以得到秋姐姐的芳心?”
秋月怜和燕重恩都有些窘,没料到燕洛雪会直接发问,燕洛雪又问道:“四叔何以这么自信?洛雪长久以来一直有个疑问,上次秋姐姐去北燕,四叔就与秋姐姐通了心意了吗?”。
燕重恩正要回答,秋月怜扯住他的袖子,叫道:“住嘴”
燕洛雪一见,秋月怜对燕重恩颐气指使,而燕重恩泰然受之,看来秋月怜对燕重恩也不是绝对的厌烦,她心中沉重之感略去,慢慢转身,不再理会他们,径直出了宫门,说道:“回东宫。”
秋月怜在后面跺跺脚,燕洛雪此举分明是把她推给了燕重恩,让燕重恩带秋月怜回宁王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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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洛雪的软轿接近东宫,属下禀告,说东宫门前站着一人,燕洛雪让人落了轿,从轿中钻出,见临淄王身穿常服,手拿折扇,神态悠闲,见她从轿中下来,便迎了上去,拱手见礼,说道:“东齐临淄王见过太子妃娘娘。”
燕洛雪有些后悔没有等秦慕萧一块儿回来,但她哪里料到临淄王会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燕洛雪戒备地看着临淄王说道:“王爷前来,所为何事?”
临淄王笑道:“这就是太子妃的待客之道吗?”。
燕洛雪侧身,对着临淄王摆了个手势:“临淄王请进。”
临淄王收了折扇,举步迈进了东宫大门,燕洛雪轻声吩咐宫人去请秦慕萧速归。
燕洛雪在正殿坐下,看着悠闲品着香茶的临淄王,也不发问。临淄王将茶一盏盏饮尽,放下茶盏,看着站在燕洛雪身边的鸣蝉,说道:“此茶甚好?烦劳这位姑娘为本王再沏一壶。”
鸣蝉看向燕洛雪,燕洛雪点点头,还能怎样,总不能表现出惧怕,就不信他敢在东宫胡来。
临淄王注视着鸣蝉远去,说道:“本王亲自前来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前去赴宴,本王要宴请西秦国的国丈孟缘,还请太子爷亲自引见。”
燕洛雪不解问道:“王爷没有得到法力,就想要笼络孟家吗?既然如此,何须太子引见,你与孟缘是血亲,只要你在孟缘面前一站,孟缘自会与你见面,即便不敢当面相认,必也会暗通消息,何故来此作态?”
“太子妃所言极是,但我自是要撇清嫌疑,还有谁能为我做出保证呢?太子和太子妃莅临,自然不会说东齐国临淄王有意挑拨之类的,难道我说的不对?”临淄王反问,“还是太子妃心里怕了我,不太敢出现在我面前。”
燕洛雪避开临淄王暧昧眼神,说道:“王爷处于西秦,还是谨慎些为好,你已经被削夺了兵权,若再出什么差错,失去了西秦国驸马这个头衔,没了外援,你还有机会与你大哥齐远相争吗?”。
“太子妃看得透彻,替我担心吗?既然担心,就去赴宴瞧瞧,我究竟想干什么,不好吗?难道,你对孟家不好奇?为什么他们没有法力?为什么我娘要逃亡东齐国?为什么他们不懂咒语,而我却懂?”
燕洛雪摇了摇头,坚定说道:“那些,都与我无关,我不想知道。”
临淄王起身,站到燕洛雪面前,问道:“那,你想不想知道咒语究竟是什么?孟久襄的魂魄究竟在没在我身上?”
燕洛雪定在座位上,不敢动弹,临淄王的手伸向燕洛雪哆嗦的失了血色的唇,但他随即回身,坐回了椅中。
鸣蝉端茶进来,后面跟着隐着怒气的秦慕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