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贪污案的最高参与者和最大包庇者。
对徐钊发布杀人灭口指令。
绑架徐钊家人,以威胁他交出账册。
康熙从来没有想到,那个面上一团和善,人人都称之为贤王的儿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狠毒的手段。
尽管胤禛和博哲只是转述了徐钊的话,并没有提供证据,但是将这些事情串联到一起,却缜密得无懈可击。
康熙背对着门,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在博古架的一只细口春瓶上。
胤禛和博哲微微弓着身子,低着头。
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三人的呼吸声,还有门外呼啸而过的北风。
“八爷党,真是好庞大的能量。”
沉重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康熙那薄唇之间蹦出,砸在地上,清晰得犹如一颗颗落地的石子儿。
“咱们大清王朝的这位八爷,手伸得很长啊,居然整个四川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胤禛和博哲凛然。
康熙的声音越是平静,越衬得他心中怒火滔天。
事实上,四川贪污案中,最直接的关系人并不是八阿哥,而是九阿哥和十阿哥。然而他们俩素来就跟八爷走得近,他们的立场和实力,自然就代表着八爷党的势力。他们在四川贪污案中所扮演的角色,绝对是经过八阿哥授权的。
“那个徐钊,就只提了这两个条件?”
康熙转过身,手从春瓶上滑了下来,胤禛不自觉地微微松了口气,他本来以为那只春瓶已经逃不过粉身碎骨的下场。
然而,五十多年的帝王生涯,让他这位至高无上的父亲,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气度和沉稳。
博哲恭声回答道:“是的,他只提了两个条件,一是确保家小平安,二是要面见皇上。臣推测,他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除了皇上,他信不过任何人,那本账册,他只能呈交给皇上。”
胤禛眼角收缩,微微一瞥,视线在他脸上一扫而过。
“答应他。”
康熙冷冷说出三个字。
博哲抬头道:“皇上要亲自接见?”
“是,朕要亲自接见他,要亲眼看看,那本账册上到底记载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以至于让朕的儿子恐惧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
康熙的话掷地有声。
胤禛和博哲对视一眼,知道他已经动了真火。
“但是徐钊只肯在见到他家小平安以后才肯交出账册,否则他宁肯玉石俱焚。”
博哲有些为难,徐钊只给他两天时间,但就算知道他的家人落在八爷党手上,以博哲的能量,也未必能够这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人找到。
康熙面色发冷:“既然知道他的家小被谁抓走,带朕的口谕,直接上门要人朕倒要看看,哪位爷的胆子能够大到连圣旨都敢违抗。”
博哲大喜过望,康熙显然赋予了他一个极大的权利。
“是,臣遵旨,这就去办,一定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康熙只是哼了一声。
胤禛也躬身道:“皇阿玛,儿臣也立刻就去办差,争取尽快将案子调差清楚,以便皇阿玛提审徐钊。”
康熙恩了一声,摆手道:“你们只管放手去做。”
“是。”胤禛和博哲同时拱手告退。
李德全亲自送他们俩出门,心里暗暗佩服这位四爷。只不过几句话,就让皇上对八爷起了前所未有的忌惮之心,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震怒过。
这件案子一过,京里的形势,只怕就要风清月明了吧。
腾达做好事,式微做好人。李德全深谙此中之道。
亲自送雍亲王和博哲贝勒出了书房,他用不轻不重、很生活化的语气说道:“四爷为皇上和朝廷鞠躬尽瘁,可也得注意着身子,今晚这天可不是一般的冷。”
胤禛侧目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以表谢意。
随即,他跟博哲便径直从神武门出了宫。
“今儿这风还真不是一般的冷。”
从神武门走出来的时候,博哲忍不住紧了一下领口,抖擞一子。
胤禛也眯起了眼睛,望着阴沉的夜空,舌忝了舌忝有点干裂起皮的嘴唇,说道:“入冬以来就没下过雨,这些天北京城里愈发地干燥,今儿风这么大,只怕容易起火灾。”
他话音刚落,门外早在冷风中等候的阿克敦,一见到他们俩人出来,就急急忙忙地冲了上来,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惊惶。
“四爷,爷,回春堂着火了”
博哲的瞳孔蓦然放大。
胤禛眼睛再度眯起。
“混蛋”博哲是个聪明人,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蹊跷。
有人想烧死徐钊和那本账册,甚至不惜用凌波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做陪葬。
他出离地愤怒了
“阿克敦跟老子走”
他大喝一声,飞身上马,阿克敦自然紧跟着也跳上自己的马背。
“四爷咱们分头行事,我去救火,其他的就拜托您了”
胤禛点头,给予他一个信任的眼神。
博哲牙关收紧,一拨马头。
“老子要劈了这群王八蛋”
他狠狠地在马蛋上抽了一鞭子,伴随着马儿的悲嘶,两人两骑绝尘而去。
胤禛望了望东方,阴沉的夜色下,北京城的居民群就好似一头庞然蛰伏的怪兽,而在远方的某一处,天空被映出一丝隐约的红光。
火势看来不小。
没想到那位爷竟然这样地沉不住气。
或者徐钊和账册真的有这么大的能量,让他们甘愿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也要孤注一掷。
胤禛微微摇头,这实在是一个不明智的举动。
他没有按原计划出宫,而是回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御书房的门口,李德全刚刚吩咐小太监烧了热汤面来,康熙的心情实在不好,晚饭都没吃过,估模着四爷他们走了,皇上也该饿了。
他正要进门,却听见脚步声来,回头一看,竟是胤禛去而复返,脑中先是一愣,继而微微眯眼笑道:“四爷怎么回来了,奴才正好叫人送了热汤面,四爷陪着皇上一块儿用点吧。”
胤禛瞄了一眼他手中的托盘,嘴角微微一扬。
……
温暖如春的上房里,八福晋郭络罗氏刚把小女娃哄得睡着了。
当初从百顺胡同带回来的女娃,如今已经长得粉女敕可爱,郭络罗氏当然不可能亲自喂养她,所以为她精挑细选了一个女乃娘。大名儿还没起,因着孩子没了亲娘,郭络罗氏可怜她,先给起了个小名怜儿。
奴才们都知道这个小女娃来历有些不好说,但既然主子们已经认定这个是郭络罗氏膝下的格格,自然也都怜儿格格地这么叫着。
这会儿小怜儿刚吃饱了女乃,在郭络罗氏怀里躺着。
郭络罗氏坐在炕上,抱住她轻轻地摇晃。
旁边的丫头忍不住往她脸上看了一下,自从有了怜儿格格,福晋的脾气可是越来越温柔了。
果然母爱是伟大的。
郭络罗氏见小怜儿睡得安稳,小手蜷成一个柔女敕的小拳头,放在同样柔女敕的脸颊旁边,不由又怜又爱。
“前头儿乱哄哄的,是谁来了?”
她一面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孩子娇女敕的脸蛋,一面随口问道。
丫头醒了一下神,忙回答道:“是九爷和十爷。”
郭络罗氏蹙眉:“这么晚了,他们怎么还来?”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着动静,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爷的心情不大好呢。”丫头小心翼翼地说了。
郭络罗氏哼了一声:“一定又是九阿哥那个蠢货办砸了什么事,惹得咱们爷生气,连夜叫来骂。”
她对自家丈夫,还有跟他走的近的九阿哥、十阿哥都不可谓不了解,随口一说,竟然就将事情猜了个准。
这会儿,八阿哥胤禩的确正对着九阿哥发飙,往日里贤王的模样,一去不复返了。
“蠢货蠢货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下手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有人想要徐钊死,有人想掩盖真相”
九阿哥胤禟脸色铁青,不知是因为受了羞辱而愤怒,还是因为自知做错事情而羞愧,两个拳头捏的嘎巴响。
十阿哥胤誐看不下去,说道:“八哥,九哥也是着急,若是让那徐钊见到皇阿玛,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你们以为现在就能挽回了吗?”。
胤禩两只眼睛都红了,他冲到胤禟面前,抓住他胸口的衣襟提着他的脖子。
“你有没有想过,徐钊一死,固然所有证据都化为灰烬。可里头还有一个富察凌波在呢,你难道不知道米思翰那老不死的能耐?简亲王一家更加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他们两家若是联合起来报复我们,你以为我们能抵挡得住?”
他咆哮如雷,口水全都盆栽胤禟脸上。
胤禟铁青的脸转而有点发白。
这时候,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十阿哥胤誐走过去,开了一条门缝,跟外面的人低声对话了两句,回过头,面色凝重地道:“博哲已经去救火了,还带了亲军营和步军营。”
胤禩和胤禟的脸色顿时都沉了下来。
亲军营是领侍卫内大臣统领的,马武就是现任的长官;步军营作为九门提督的下属,本身也已经参与到这事件当中。
博哲带了这两处的好手去,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救火而已。
胤禩眼里忽然闪过一丝阴毒之色,他再一次盯住了胤誐。
“你惹下的祸,自己去收拾,既然火已经烧起来,就干脆让它烧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