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舟也不催她,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若是人家还是不相信自己,那也没必要非往上贴,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微微笑着,看着顾大娘紧锁的眉头,间或提醒一句,时间不多了。
半晌,顾大娘才算终于下定了决心,反正自己再做,应该也没有多大突破了,倒不如赌一把,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只希望这小红,不是吹牛,否则的话,自己倒霉,定也不会让她好过。想到此,顾大娘便道:“好吧,小红,大娘就相信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叶小舟应了一声,立刻去清洗了手,命众人再将食材都重新准备一份,然后又让秋水多准备一条鱼,一些羊腿骨,原本那羊头签是慢火炖成的,才会鲜美,也能去那羊膻味,可是现在哪有那时间。叶小舟的眼珠子微微一转,就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不过,她也不知道这个主意到底有多大胜算,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煮羊头签。
叶小舟拿起刀,将羊头劈开,取出脸颊两边的精肉,然后将剩下的羊头扔到一边,顾大娘有点发愣,道:“就这么一点肉,够吃吗?”。
叶小舟暗暗叹口气,那些所谓的贵人不缺吃,就缺美味,至于浪费不浪费,那就是见仁见智的问题。“羊头里,也就这么一点肉可以吃的。”记得前世,她参加一个豪华宴会,那宴会的主办者弄到一种深海鱼,请了一个法国厨师来弄,结果,一条鱼也就是两腮边的肉可以吃,剩下的鱼肉,全部丢到垃圾桶,弄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叶小舟将精肉放在案板上,熟练的片成了薄薄的一片片。鲜红的羊肉,宛如是胭脂一样好看。顾大娘看叶小舟熟练的动作,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点,说不定这小丫头真的会做呢,她一边切着滚刀葫芦,一边注意着叶小舟的动静。
早就有人烧好了开水,叶小舟往开水里滴了酒,将切好的肉放进去煮,待到水变成红色,出了沫,才将水全部倒掉,将肉拿出来放到盘中,随后她在火上放上油锅,然后拿过一旁弄好的鱼放到热油里略微煎了一下,随后放入葱姜爆炒一下,又滴了几滴酒,待酒香飘出之时,加入水,将肉放了进去,捞出葱姜丝,又将先前准备的羊骨敲成几段一同放入水中,再次滴入酒,吩咐大火,待再次出了沫,将沫撇净,这才吩咐小火炖了起来。
趁着空隙,叶小舟开始做别的菜,那假煎肉和糖醋软熘鱼焙面倒是好做,一个是素菜荤做,用葫芦和面筋为原料,关键在于用油不同,葫芦要用猪油煎,而面筋却要以菜籽油来煎,这便是顾大娘没有做好的地方,而那糖醋软熘鱼焙面的关键,则在那面上,即要将面揉到发筋,又要将之拉成12根细如发丝的长条,数量不多不少,然后截去头尾,只留中间一段下锅煎炸,那面才会蓬松酥脆。
做完这两道菜,那羊肉也炖的差不多了,叶小舟掀开锅,一股鲜香味顿时扑鼻而来,那汤已经炖成了乳白色,叶小舟放了盐,只取了羊肉和汤盛入那定窑白瓷瓦罐里,放入葱段,将盖子盖好,这道菜也完成了。
众人都敬佩的看着叶小舟,朱大娘也收起了轻视,有些目瞪口呆的盯着叶小舟做菜,而顾大娘也由开始的不信任,到现在的笑容满面,任谁也无法将这厨艺高手和昨日那唯唯诺诺的丫头联想到一块儿,叶小舟正低着头做百鸟朝凤,完全不知道,众人在这一瞬间扭转了对她的看法。朱大娘自然是咬碎了银牙,恨得牙痒痒的,其他人知道自己免了一场罚,暗暗庆幸着。而跟朱大娘亲的那班人,此刻倒不知道是喜是忧。
等到四道菜都做好,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时辰,将菜送走,叶小舟才总算松了口气,众人忐忑的等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负责送菜的秋水一路小跑着回来,满脸的笑容,还没进门就笑道:“成了,成了,那贵客点头了,说是想要见见府里的厨娘。”
顾大娘笑容一怔,转头去看叶小舟,叶小舟看到顾大娘看她,立刻就一脸苦瓜相,慌忙摇手道:“我不去我不去,顾大娘你去吧。”开什么玩笑,这厨娘的位置就那么好坐的吗?光是厨房的那些老资历就够头疼的,等下自己去了,就等着人家给自己使绊子。何况,顾大娘在厨房里苦心经营几年,难道就会心甘情愿的拱手相让?用脚趾头也想的到,自己若是去了,得罪了可不是朱大娘,就连顾大娘也捎带上去了。就算一时半会的,人家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不过暗地里使坏总是可以的。
“这”顾大娘有点为难道:“这菜是你烧的,你不去,谁去?”
叶小舟的心眼也活泛,一听这话头,就知道顾大娘分明是要自己推举她去,于是一脸灿烂道:“我也就会烧这几样,多的也不会。大娘,我要是去了,人家贵客问起话来,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回话,等下丢了脸子是小事,惹了老爷不高兴才是大事。你见多识广,就帮我一回。”叶小舟心底暗暗月复诽,做了好事,还要求着人家帮忙领功劳,这算什么事?
厨房里的人一听,也纷纷附和着叶小舟的话,唯有朱大娘阴阳怪气的说道:“哟,人家烧的菜,你去领赏,这么好的事,若是落在我头上,我也巴不得跑快点呢。”这话说的又尖锐又刻薄,叶小舟和顾大娘回头一看,只见朱大娘抱着手臂站在灶台边,一脸讥笑的看着顾大娘。
“你”顾大娘气得差点说不出话,狠狠的瞪了朱大娘一眼,才对叶小舟道:“小红,这菜是你烧的,你去领赏不亏心。就怕某些人,做了十几年的厨娘,一点眼力劲也没有,烧菜的本事不见长,倒是嘴上的功夫了得。光说不做,连个烧火丫鬟还不如。”
打住,打住,怎么说来说去,倒把自己绕进去了,就说了,这府里的人啊,一个比一个有心眼,叶小舟真真是哭笑不得,不过,眼下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这桩麻烦事给推月兑掉才是。于是,叶小舟就出声道:“这话就说差了,我不过一个烧火丫鬟,出去领了赏,人家倒笑话我们县衙不知道规矩。哪有底下的丫鬟巴巴的去领赏,倒把厨房的管事撂在一边的道理?顾大娘,你可是大家的领头人,你去领了赏,就是咱们厨房的体面,要是我去了领赏,说出去不伦不类的,徒让人家笑话我们不知礼仪。”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让人心服口服。朱大娘听了,顿时哑口无言,若是自己再说出什么是非来,就等于承认自己不知礼仪,那可真真被人笑话了去,活了几十岁的人,居然不如一个烧火丫鬟有见识,单单想到这里,就够她又气又怒,偏偏还发作不得。
“好一张利口。”朱大娘愤愤道,“我不过是好心一片,为你叫屈,如今,反倒是我的不是。早就知道,刚才就不开这个口了。”说着,还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在场的众人一听,各有各的想法。
叶小舟气结了,这个朱大娘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她早该想到了,于是她皮笑肉不笑道:“大娘这话说的,难道我还不知道大娘是一片好心?我不过是想着,做这几道菜,也有大伙的功劳,否则的话,就我一个烧火丫鬟,哪来这份能耐做这几样菜。说到底,大家都坐在同一条船上,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那才算是真的好。”
这话一出,众人没有一个不受用的,毕竟,叶小舟刚才说了,是每个人都有功劳,哪有人会把功劳往门外推的道理?
顾大娘在一边看了,暗暗心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计,这些日子,怎么没有看出一点端倪来?若是有心算计自己一把,一想到这里,顾大娘就冒出冷汗,这种人是最不易得罪的,平时看着无害,若是真的有心算计人,一准算计成,而且,还能让人挑不出理来。瞧着她今日的应对就知道,处处占着理这个字,让人想抓一点错处也没有。而朱大娘则气的满脸猪肝色,这么多年来,除了这个顾大娘时不时给自己添堵,还有哪个丫鬟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偏偏现在厨房里的人都站在她那边,就算自己有心想捣鼓什么,也不敢在这当口。
顾大娘随着秋水那个丫头走了,厨房里的人都安静下来,都在心里头暗暗想着这次的赏赐有什么东西,按小红的话来说,她们这些人多少也能沾一点功劳,顾大娘也是一个有眼色的人,自然不会独吞了这份功劳。一想到有赏赐,那些人就做的更加勤快了。
而顾大娘出了厨房,就往大厅的方向走去,偏偏就在路口,遇到了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本想着当做没有看到,直接走过去也就得了,偏偏人家不懂得看脸色,一脸笑意的走上前来,顾大娘也就顺势停住了脚步,听听人家说说什么,反正也没损失什么。
管事娘子已经知道了前厅发生的事,此时看到顾大娘朝着前厅的方向去,自是明白她要去干嘛,忙扭着身子迎了上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亲热的拉住顾大娘的手道:“哟,大娘这是要去领赏吧?我就知道,只要大娘出马,哪有做不出的菜呢?刚才我也是一时情急,怕老爷失了面子,所以语气才有点重,大娘可千万莫跟我一般见识啊。”
顾大娘原本不想搭理她,转念一想,既是以后还要留在这里做事,和她的关系闹的太僵了,终究不好,当下也勉强在脸上堆出一些笑意,道:“管事娘子这说的哪里的话,大家都是为老爷夫人办事的,你的苦衷我也理解,不过是两句口角而已,我也有不是的地方,难道你还要跟我计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