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内,宴席正值酒酣意醉、红飞翠舞,众臣之间往来敬酒、气氛融洽,有人无意间聊起了宣朝的人文风俗,从高祖时期,一直到穆宗时代,尽显泱泱大国百年风采。
龙君佑脸上始终保持微笑,时不时附和两句,温雅沉稳。
文化底蕴这话题本来不错,却不知被谁给引偏了,竟谈论起各国美人来,大家自然一致称赞宣朝,羡慕这里美女如云。更有甚者,以殿上两位妃子为喻,称颂二人貌美无双,倾国倾城。
一片赞扬声中,突然冷不丁传来一声冷笑,这声笑又轻又淡,本该无人注意,但因为发出笑声的主人是北夏国大王子,于是所有人立刻停止附议,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
大王子拓跋峰,身为北夏王室长子兼嫡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未来的北夏王,故而拓跋峰虽行事嚣张,却没有人敢正面指责他的不是,否则,便是与北夏国公然为敌。
龙君佑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只好耐着性子,缓缓道:“不知大王子有何高见?”
拓跋峰浓眉一扬,示意属下捧出一幅卷轴,众臣不明所以,都目不转睛盯着使臣手里的那幅卷轴。
“展开来让众位大人们和皇帝陛下瞧瞧。”拓跋峰满面春风地站到一侧,使臣听命,徐徐展开画卷。
龙君佑离得远,看不太清,但此画卷一展开,大殿中便沸腾了起来,众臣交头接耳,各种情绪都有。龙君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刚想起身看个究竟,就听有人惊呼一声,“这不是太皇太后吗!”
此话一出,殿内的喧闹声霎时停止,气氛一时间安静的诡异。
龙君佑稳了稳心神,让人将画卷拿近了些,仔细一瞧,顿时大惊失色。
画中之人,果然是太皇太后公孙慧!
佳人如玉,淡雅月兑俗。
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拭珠沥于罗袂,传金翠杯于素手。
画中女子,美得让人只需一眼,就再也无法忘怀。
随身侍奉皇帝左右的冯德贵,在看到那幅画的一瞬间,眼皮重重一跳,双腿不由得打起颤来,脊背上冷汗直冒。
这幅画是云芯所绘,他私下里兜售到民间中的一幅,若是皇帝细查起来,不要说是官职了,就是命也保不住。
幸好此时众人都被画上女子所吸引,没有注意到冯德贵的异常。
“这是……”龙君佑眉目紧锁,不知该如何开口。
拓跋朔朗声一笑,接口道:“本王一见画中之人,便深深被其吸引,于是高价购来此画,以寥慰相思之苦。虽说贵朝美人无数,但与此女相比,尽皆失色。”
龙君佑按捺着满腔怒火,面上一片和善道:“大王子刚才说,此画是于民间所购?”
“没错,此画乃为一名商人心爱之物,可惜被本王看见,焉有不买回之理?皇帝陛下,既诸位大人都认得此女,不如成全我一番心愿,让本王见上一见,陛下认为如何?”
众臣一听,纷纷暗想,这拓跋峰胆子也太大了,明知对方身份,却还敢口出狂言,不由得纷纷将视线投向高高在上的皇帝。
龙君佑沉默片刻,忽而春风一笑,温和道:“朕感怀大王子一片赤诚之心,只可惜,朕并不认得此女。”
拓跋峰眸色一变:“此女难道不是贵国的太皇太后公孙慧吗?”。
众臣听他直接将话挑明,不留半分余地,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龙君佑却不理会,淡笑着开口:“大王子似乎是看错了,画中之人怎会是我朝太皇太后。”一边说,一边以锐利的目光扫视全殿。
聪明的臣子准确地捕捉到了皇帝的授意,连忙附和:“没错,画中女子肯定不是太皇太后,本官见过太皇太后几面,分得出区别,大王子定然是看错了。”
“是啊,大王子认错了。”
“说的没错,画中女子与太皇太后长得根本不像,绝对是看错了。”
众臣终于琢磨出皇帝的心思,纷纷陪着皇帝谎话连篇。
拓跋峰眼现怒意,刚想发作,身后却伸来一直手,拽了拽他的袖口,他回头一看,咬了咬牙,恨恨坐回了原位。
在一片纷乱中,龙君佑是唯一一个注意拓跋峰的人,他身后那个少年,有一双极亮的眼睛,即便隐于暗处,也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仿佛一只嗜血的猛兽,随时会扑出来大开杀戒。
那少年低声与拓跋峰说着话,拓跋峰脸颊两侧肌肉绷得紧紧的,眸中喷出灼人的火焰,少年微微一笑,嘴唇微动,又说了几个字,拓跋峰脸上的愤怒,突然一下子消失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呵……是小王唐突了。”拓跋朔站起身,朝着龙君佑举起酒杯,“人有相像,只怪画中女子与贵朝太皇太后长得太像了,才会使小王错认。小王自罚一杯,请皇帝陛下恕罪。”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龙君佑微微一笑,抬了抬手:“大王子过谦了。”
这时,大殿外侧匆匆走进一名御林军侍卫,冯德贵悄然走过去,听完那人的禀报后,又不着痕迹地回到原位,俯身在皇帝耳边,小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龙君佑默默把玩着手边的白玉酒杯,晶莹的酒液微微晃动,映出一双深邃如幽潭般的双眸。
“带她进来。”
“奴才遵命。”冯德贵躬身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
云芯和雅秀被御林军押到前殿门外,等候皇帝处置。
雅秀眼神惶恐,一脸懊悔,想到即将受到的处罚,心头不禁涌起一阵绝望。云芯却一脸淡然,面色沉静,似乎眼前发生一切,都跟自己无关。
骆琰神色复杂地看着身边的女子,殿内情形他看不到,也想象不出皇帝究竟会如何震怒,这一次,可不是二十大板就可以解决的。
他忽然有些后悔带云芯前来,或许,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二人离开。
云芯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勾唇一笑:“校尉大人,你是在同情我吗?”。
骆琰一怔,端正的面庞陡然浮起一丝红晕。
云芯语声轻柔,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大人同情我什么?怕我会死?放心,我唐云芯不会死,你也不用如此愧疚。”
就在这时,一名内监走出来,对云芯道:“跟我来,皇上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