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芯膛目结舌地看着龙君佑，大半夜的要她陪他走走？皇帝没有癔症吧？
“看着朕做什么？朕脸上有长花吗？”。龙君佑说着，还真在自己脸上模了模。
云芯忍不住笑出声来，龙君佑这一举动还挺可爱的。
“没有，皇上脸上没长花。”要是长了花，那也是一大奇闻异事了。
“既然没有，那就前面带路。”龙君佑笑步下台阶，前方一片漆黑，云芯生怕他摔了，连忙执起灯笼跟了上去。
长长的宫道，在黑暗中笔直延伸，远远看来，仿佛巨兽的一张血盆大口，要将人生生吞噬进无止无尽的黑暗中。
夜间寒风猎猎，皇帝的袍服被吹得四散飞舞，云芯手里灯笼晃了晃，灯火一闪，看似就要灭了，龙君佑忽然拉了云芯一把，扯起披风的一角，将云芯和灯笼一起护住，冷风尽数刮在龙君佑身上，烛火跳动了一下，又再次明亮起来。
“可不能灭了，天这么黑，朕什么都瞧不见。”龙君佑笑了一下，放下披风，脸上扬着柔和的笑意，让他显得更为平易近人。
云芯疑惑地望着他，今天的龙君佑好奇怪，总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身在皇位，难免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心态，当年穆宗也时不时找她倾谈烦忧，但不像龙君佑这般难以捉模，难道，今夜在淑月宫发生了什么？
一边想，一边跟在龙君佑身边。
“云芯，在你眼中，朕是个什么样的人？”走着走着，龙君佑突然问道。
云芯诧异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妄议君主可是大罪，但由君王本人问出来，却又不得不回答，云芯沉吟片刻，回道：“皇上勤政爱民，仁厚谦恭，是个贤君。”
龙君佑转头看着她，不太满意地摇摇头：“朕不是问你这个，朕是想问……我，龙君佑是怎样的人？”
云芯怔了片刻，这个问题，显然很难回答，想了想，轻言道：“在云芯眼里，皇上是一个受人景仰的人。”
“受人景仰的人？”龙君佑无奈地重复云芯的话，哭笑不得，她这分明是故意将自己的问题消匿于无形，看似作了回答，实际什么都没说。
罢了，在这宫中，真正敢说实话的又有几人。
见龙君佑不再开口，脸上满是失望之色，云芯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淡淡的惆怅来，说不明白为什么。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华清宫前。
这里是历代皇后的居所，因龙君佑没有立后，所以这里一直空着，只在偏殿住着一些洒扫宫女。
龙君佑凝望着这座隐在暗夜中的宫殿，眸中浮上一层让人看不明的情愫，垂在身侧的两手也不由得紧握成拳，隐隐有些颤抖。
蓦地，他转了方向，朝着宫殿的方向快速走了过去，云芯没想到他会突然决定去华清宫，一瞧身旁无人，又连忙折回来，跟在龙君佑身后步入宫殿。
此时住在殿内的宫女已然入睡，空阔寂静的殿内，回荡着两人时轻时重的脚步声，越发显出这座宫殿的凄冷。穿过中殿，来到后殿的玉清台，龙君佑拾阶而上，云芯忙打高灯笼为龙君佑照亮脚下的路，谁知倒是她自己不小心，踩空一个台阶，幸好及时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拉住，否则她该要第三次从台阶上滚落下去了。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你有心事？”站在玉清台最高处，龙君佑忍不住调侃云芯。
心事倒是没有，只是再次登上这个地方，心中难免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感慨，“皇上又取笑奴婢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辈子都不再到这个地方来，平白勾出一番伤感情怀。
“在这里，可以看见慈宁宫，那是她住的地方，她还在世时，朕却从来没有去过。”正在出神时，忽听身旁传来淡淡的呢喃，清淡如一阵微风，融入在漆黑的夜色中。
云芯握着灯笼的手一僵，心跳几乎都要停止。
晚风似乎刮得更猛了，龙君佑鬓角的发丝被风扬起，一双沉如暮霭的眼，透着浓浓的柔意，“本以为朕登基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前往那里，谁知……”
龙君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云芯太过震惊，不自觉松开手里的灯笼。
灯笼跌落在地，蜡烛翻倒，火苗蹿动几下，火舌卷了上来，没一会儿就将灯笼烧了个一干二净。
短暂的明亮后，四周一下子陷入黑暗。
一阵令人压抑的寂静后，龙君佑率先开了口：“这下真的灭了。”
云芯无意识地点头：“嗯，灭了。”
“你还敢说，我们要怎么回去？朕可没有火眼金睛。”这种气氛下，龙君佑竟有心情调侃。
云芯虽震惊过度，却能够迅速平复慌乱，深吸几口气道：“皇上请在此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回去再寻一盏灯笼。”
刚欲转身，手腕就被拽住：“这么黑，你看得见路？”
看不见也要看，总不能让皇帝跟着自己一同模黑回去吧。
云芯正想回答，又听龙君佑说：“黑就黑吧，又不是一点都看不见。”
想想也是，天色虽黑，却也不是一点都看不见，真等她回去取了灯笼来，还不知龙君佑要站在这里吹多久的冷风呢。
“那奴婢走在前面，皇上跟在奴婢身后。”为了皇帝的安全着想，云芯决定自己走在前面探路。
龙君佑知道她一番好意，却故意想要逗她：“你该知道尊卑有别，怎么可以让朕走在你的后面？”
云芯哪知道他这么喜欢开玩笑，还以为又得罪了这位祖宗皇帝，只好请罪：“是奴婢思考不周，望皇上恕罪。”
“天天把皇上恕罪放在嘴边，你腻不腻？”明明谁都不放在眼里，偏偏还要故作惶恐，龙君佑哪里不知她在想什么。
云芯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定定站在原地半晌，忽觉肩头一暖，竟是龙君佑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覆在了她的肩上。
“皇上……”她急着想要拒绝。
龙君佑笑着接过她的话：“皇上，万万不可，您折煞奴婢了。”
云芯又是一愣，他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走吧，朕可不想继续站在这里吹风。”皇帝牵起她的手，率先走在前面。
云芯被动地跟在他身后，拒绝不是，接受也不是，就这么被他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深夜的皇宫，寂静得如同一座坟场，云芯手心渐渐渗出薄汗，与龙君佑掌心的炙热交汇，仿佛腾起了一团滚烫火焰。
“你到底是谁？”万籁俱静中，龙君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云芯一惊，脚下猛然一顿。
龙君佑握着她的手却不肯放松一毫，拽着她继续前进。
“朕派人查过了，唐忧牧确实有个女儿名为唐云芯，但她五岁进宫时，却目不识丁，试问一个罪人之女，在宫中如何识字学画？朕一向不问后\宫之事，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龙君佑语调低沉，字字尖锐，句句惊心，这一声声的责问，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云芯的心脏，搅得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本就跌跌撞撞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皇上，奴婢……”她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尽如人意的回答。
“朕给你一个机会。”龙君佑突然停下脚步，却不转身，空阔幽长的宫道上，响起一个冰寒如雪的声音：“只要你帮朕清除掉公孙家在**的势力，朕就许你一个恩旨，准你出宫。”
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诱惑，只要面前这个男人一道旨意，她就可以永远离开皇宫这个噩梦般的所在，只要答应他，只要点一点头……
可是，她却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一个声音在耳边喊着，快点答应吧，快点应允吧，可理智又告诉她，不能同意，不能妥协。
“你可以考虑一下，朕等着你的回复。”龙君佑忽然松开云芯，抬首微笑：“瞧，没有光明，我们一样也能走回来。”
云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晚风扬起她身后的披风，发出猎猎的绢帛声。幽魅的黑暗中，宫殿上方的匾额上，德阳宫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竟显得那么耀眼，似乎完全不受黑暗的拘束，溢彩灼目，甚至有压过这漫天黑沉的势头，震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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