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通报后,龙君佑早早坐在正殿之上,等待宸妃和淑妃的到来。
他之前还在因为云芯的失踪而忧心焦虑,此时此刻,心中大石,却已完全落地。今夜的这场的戏,就是出自她的手笔吧,既然她这么努力给自己寻找契机,那他定要不让她失望才好。可若是这样,她却要树敌无数,从此再无安宁,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她一世平安?
这是个难题,他还没有想好。
“皇上,宸妃和淑妃已在门殿外候着。”冯德贵在弯身道。
案桌上,零散着描摹了一半的字帖,龙君佑微眯着眼,修长的手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冯德贵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长久的奴颜卑膝,让这位大总管生就了一副铜皮铁骨,同时,也生就了一副狡狯心思,皇帝在想什么,在迟疑什么,他自然一清二楚,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月,沉静如水。
龙君佑忽然抬起头,疲色尽除,一双黑眸雪亮如刀:“宣。”
冯德贵这才直起身子,几步迈下台阶,扯高嗓门冲着殿外叫道:“皇上有旨,宣宸妃淑妃觐见——”
片刻后,满面怒容的宸妃和一脸淡漠的淑妃,一同进入殿内。
龙君佑的目光,先停留在宸妃身上,看了一眼后,立刻关心道,“爱妃,这是怎么一回事?瞧你一脸怒气,哪个奴才惹你生气了?”
听到这样关关怀备至的语气,宸妃心中立刻有了底气,连忙扑通一声跪倒:“皇上,淑妃不守妇道,身为四妃之首,竟公然弄权**,更与侍卫夜间私会,欲行谋逆之举,望皇上明察!”
宸妃一口气说完,事情缘由算是讲得很清楚了,龙君佑将目光移至淑妃脸上,淡淡开口:“淑妃,宸妃所言,是否属实?”
淑妃一怔,没想到皇帝会亲自问她,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竟派不上用场了。宸妃更是惊诧莫名,皇帝不咸不淡的语气,仿佛对此事根本不在乎一般,等着雷霆震怒的她,失望之感霎时如潮水般,将她的兴奋之火,彻底湮灭。
淑妃心思急转,应变得当:“皇上,臣妾冤枉。”说着,怆然跪倒,剪水双瞳跟着盈满泪水。
龙君佑没有问淑妃为何冤枉,而是又将视线转回到宸妃身上:“宸妃,到底怎么回事?既然此事是由你发现,那么你总要给朕拿出个证据,否则,朕如何相信?”
宸妃死灰般的眼睛陡然一亮,灭下去的希望之火,因龙君佑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再次点燃:“臣妾……臣妾有人证。”宸妃急忙转过身,冲着殿外道:“把人带进来。”
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被带了进来,龙君佑还未开口,那男人就一个踉跄,扑倒在御座前,大声喊冤:“皇上,属下冤枉,属下真的是被冤枉的。”
龙君佑目如寒雪,看了男人半晌,才用温和的声音对他道:“有何冤枉,说来听听?”
男子喜得盛恩,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后,方道:“属下今夜甘冒违禁之罪,只是为了告诉淑妃娘娘一件惊天大事。”
“惊天……大事?”龙君佑斜靠在龙椅上,重复着男子刚才的话,御座下,淑妃面色沉静,宸妃惊疑不定,这偌大的殿堂内,若说谁的心中丝毫波澜也无,恐怕唯有冯德贵一人。
大殿上风云暗涌,富贵荣华只在旦夕,是跌落尘埃,还是鱼跃龙门,皆在朝夕之间,天子一念。
“说,什么大事。”龙君佑看也不看脚下的男人,语调飘忽如同天边的一缕云彩,却重重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
男人又拜了几拜,这才道:“属下这几日巡防时,见到皇城上方总有白鸽飞过,本来属下并不在意,以为只是百姓家的鸽子,无意中飞至皇宫,可突然有一天……”
男子说到这里,跪在台阶下的宸妃,脸色已几近雪白,艳丽的面孔扭曲如鬼,幸好她自持力够强,才没有当场失态。
皇帝来了兴趣,竟站起身,亲自解开捆绑男子的绳索,“说吧,你发现什么了?”
“属下发现……”男子迟疑了片刻,目光掠过阶下的宸妃,肃声道:“这些白鸽,是从宸妃娘娘寝宫飞出来的。”
“哦,只是养些鸽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龙君佑笑着道,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宸妃见皇帝为自己说话,心中一急,立刻就忍不住了,开口辩解道:“对啊,本宫只是养些鸽子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这狗奴才休要血口喷人!”
龙君佑抬起手,示意宸妃稍安勿躁:“宸妃,别这么激动,他又没有诬告你什么,只不过是说你寝宫中养了些鸽子而已,别吵,咱们听他说完。”龙君佑低下头,在男子背上拍了拍,鼓励道:“说吧,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说得好,朕有赏,若是你敢随意污蔑他人,朕也定不饶你。”
“是,属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男子连连叩首,然后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小纸笺,双手举高,递至龙君佑面前:“这是属下在白鸽腿上找到的纸条,请皇上过目。”
龙君佑接过,缓缓展开纸张,宸妃颤抖着身躯,眼中的惶恐显而易见。
淑妃依旧默然不语,只有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证明了她此刻心中的激荡。
“确实……出乎朕的意料。”毫无温度的声音从自前方传来,天子威仪的压迫感逐渐靠近,宸妃勉力支撑着表面的平静,拢在袖中的双手,已然痉挛不止。龙君佑走到宸妃面前,抬手一松,白色的纸笺晃晃悠悠飘到宸妃面前,她倏地闭上眼,不敢睁眼去看,仿佛纸面上的那些字,是一把把尖利的刀子,只要看上一眼,那些刀刃就会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心脏,叫她痛不欲生。
“宸妃,睁开眼睛,告诉朕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弯,语调奇异般的柔和。
宸妃身子一僵,抬起头怔怔看了皇帝半晌,只觉得他眸如寒潭,深不可测,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忽然心头一阵发凉,谦恭仁和……这样的形容,如果放在今日之前,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赞同,可经过这短暂却又漫长的对视后,她发现她错了,温文儒雅,只是龙君佑示于人前的虚假面具罢了,一旦他露出真性情,那绝对是只有魔鬼才能匹敌的无情冷绝。
仿若被蛊惑一般,宸妃慢慢伸出冰冷的手,模到那张正面朝上的纸笺,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就沸腾起来了。
“皇上,是淑妃,淑妃要陷害臣妾!”宸妃一边哭叫,一边攥紧皇帝龙纹绣金的黄袍下摆,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牢牢抓住,才不会被汹涌而至的潮水所淹没:“那些信鸽是臣妾养的没错,但臣妾绝对没有做违逆皇上的是不敬之事!还望皇上明察,还臣妾一个清白!”
一直默不作声的淑妃突然冷笑一声,侧目道:“宸妃姐姐,真相已经摆在面前,你竟还敢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皇上乃盛世明君,岂会听你狡辩……”说到这里,淑妃猛地睁大眼睛,似是不信般,又爬前两步,直到看的清清楚楚,她才颓然瘫倒在地。
光可鉴人的地面上,落着一张素色纸笺,纸面雪白,只字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