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条山道,是成祖皇帝为孝端皇后所建。”江彩绣忽然停下,望着绵延不绝的石阶,感慨道:“帝后情深,多么令人羡慕啊……”
云芯听了,莫名惆怅,半晌后才淡淡道:“传言都不尽真实。”
“不真实?”江彩绣不信道:“怎么可能,这件事是有目共睹的,成祖帝确实很爱孝端皇后。”
“是吗?”。云芯笑意冰凉,“有目共睹,也不见得就是事实。”
江彩绣凑过来,好奇道:“什么意思?难道这一切还会是假的?”
“假不假,真不真,要看世人怎么看了,在外人面前,这位成祖皇帝确实很爱他的妻子,为了她,成祖帝愿将天下所有美好之物都送给这位皇后。”
“既然这样,那二人不就是真心相爱吗?成祖帝那么宠爱皇后,肯定是爱她的。”
云芯摇头:“宠不代表爱,成祖帝最爱的不是皇后。”
“那是谁?”江彩绣月兑口问道。
“是江山。”云芯神色平静道。
江彩绣不解:“江山?哪个皇帝不爱江山呢?这又怎能说明,成祖帝不爱皇后。”
云芯目光微凝,轻语道:“为了江山,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这……算是爱吗?”。
“啊?”江彩绣掩口惊呼:“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云芯微微仰着头,似乎可以感受到孝端皇后心中的痛楚:“为了巩固江山,为了树立贤君名声,为了获得百姓拥戴,这位皇帝,宁肯独宠皇后一人,因为皇后的本家,拥有整个宣朝最强大的势力,成祖帝需要利用他们来巩固帝位。可一旦威胁尽除,皇后的家族,就成了成祖帝心中一颗不得不除的毒瘤,当年的一场宫廷政变,血洗金殿玉阶,多少人死于非命,皇后便是在这梅山之上,被幽禁至死。亲人俱亡,爱人反目,这就是孝端皇后最终的结局。”
平淡的语气,那般漫不经心,可仍是能够想象得出,当年那场政变的惨烈,以及孝端皇后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江彩绣从来不知道,原来在那些美好的表面下,竟还藏着如此多的污垢,生生撕开皮肉,让所有黑暗的真相,全部暴露。虽然有些残忍,却是事实。
“我想……孝端皇后一定恨死了成祖皇帝。”江彩绣幽幽叹道。
“或许……她不恨。”云芯低头,脸上似有同情:“她到死,应该都是爱着成祖帝的。”
江彩绣皱了皱眉,对她的猜想很不满意:“这样的丈夫,为何还要爱?伤她那么深,还有感情存在吗?”。
“因为成祖帝也是爱着孝端皇后的啊。”云芯长长一叹。
“什么意思?成祖帝那样对待孝端皇后,怎么可能爱她?”江彩绣不解。
“爱之深,痛之切,就因为如此,成祖帝才不敢去见孝端皇后。”云芯黯然道:“成祖是一个伟大的皇帝,可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夫君,只能说,他爱江山,胜过他的妻子。”
“孝端皇后真可怜。”江彩绣叹道。
“后\宫中的女子,哪个不可怜呢?”云芯忽然一顿,转向江彩绣:“想做皇上的女人,就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你……真的爱他吗?”。
江彩绣怔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云芯说的“他”是谁。
“我还说不上来,不知是不是爱……我就是希望自己可以帮他,让他高兴,这样他就会对我笑,让我永远留在他身边。”江彩绣低下头,脸色微赧。
云芯呆了呆,随即笑道:“这样就好,我会帮你。”
“帮我?”江彩绣讶异道。
“嗯,以我现在的能力,也帮不了你多少,最多给你出出主意。”云芯垂着眼,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也许,江彩绣是真的爱他的,帝王孤寂,逃不了的命运。但她却觉得他很幸运,因为,在这世上,还有真心爱着他的人。
“云芯,你难道就从来没有过任何想法吗?”。江彩绣突然问道。
“想法?”云芯细细琢磨她的话,忽然之间明白了:“我没什么想法,因为我不喜欢这里。”
“皇宫吗?”。
“是,我不喜欢皇宫,更不愿意做皇帝的女人。”云芯直截了当,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江彩绣几乎不敢相信:“你在说真的吗?宫里女人,哪个不想得到圣上的恩宠,从无例外。”
“那就从我开始吧。”云芯语调坚定,没有半分犹疑。
“为什么?”江彩绣不明白,她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获得数不尽的荣华与无上的地位,可她……为什么要放弃?
她不懂,无论如何都不懂。
“没有为什么,每个人的追求都不同,我的愿望是离宫,你的愿望是陪王伴驾,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是成功,何必问为什么。”云芯面色淡然,漆黑的瞳仁中,却倒映着如火的炽烈。
“你这样想,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天下竟有人不爱富贵荣华,倒叫我开了眼界。”江彩绣喃喃道,似乎还是有些不能置信。
“那不好吗?”。云芯挑了挑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我不与你争,你便少了一个对手,难道不算好事?”
“或许吧。”江彩绣眼神闪了闪:“真是奇怪,我从没将你当做敌人,或许是不知不觉中,我早看出了你的心意吧。”
早就看出了?她真的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我们别废话了,这条山道若是在天亮前打扫不完,你就惨了。”江彩绣说着,便转身去另一处打扫。
云芯抬头,望着梅山之上隐隐绰绰的树丛,不由得又想起了孝端皇后,那个女子,直至死亡,都深爱着那个薄情寡义的男子,到底是傻,还是痴呢……
两人努力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天亮前扫完了整条山道,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又要匆匆起身,还未洗漱完毕,就见何宫女怒气腾腾冲进屋子。云芯不免紧张起来,难道何宫女又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正自担心,响亮的巴掌声,突兀地在房内响起,一个女奴痛苦地扑倒在地,何宫女怒骂一声:“小贱货,竟然敢偷东西,不想活了!”说完,狠狠一脚踹在那女奴的肚子上。
突来的变故,猛烈而可怕,房间内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噤若寒蝉般躲在房间一角,生怕惹祸上身。
“何掌事……奴婢没有偷东西。”女奴蜷缩着身体,仰头望着何宫女,眼中满是泪水。
“贱婢,还敢嘴硬!”何宫女大怒,顺手抄过烧水的铜壶,向女奴的头上掷去。
云芯大惊,那铜壶中装着沸水,这一浇下去还得了,心急之下,便想要去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