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美人,丹婕妤?她们为何会来?
云芯心中虽然疑惑,但来者即是客,她也不好将人往外赶,更何况,她也不愿多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亲自到殿前迎接。
丹婕妤今日身穿一件大朵牡丹烟纱碧霞罗,身披金丝薄烟桃色纱,头绾风流别致飞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紫水晶缺月木兰簪,这番刻意装扮,似乎是要艳压群芳,但今日既没有宴席,也没有庆典,她想要压的,难道是自己吗?
不由得觉得好笑,却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奴婢见过丹婕妤,萍美人。”云芯屈膝行礼,浅笑如兰。
本欲找点毛病为难云芯的萍美人,被她这一番礼数十足的见礼给顶得无话可说,倒是丹婕妤,微笑如常,伸手扶了云芯一把:“瞧你客气的,听说下个月皇上就要册封你为云妃了,倒是我该向云芯妹妹行礼才对。”
“不敢当,云芯身份卑贱,能够被册封为妃,是皇上莫大的恩赐,云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逾矩。”依旧不慌不乱,连消带打,将丹婕妤的讽刺消匿于无形。
“呵呵,云芯妹妹真会开玩笑。”一时间无话可说的丹婕妤,抬起袖口,掩唇轻笑,眼睛却不由得在整个宫殿内打量。
“还没被封为妃子就住这么好的宫殿,云芯妹妹果然好运气。”萍美人藏不住事,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这何尝不是丹婕妤想说的,只不过她心机深沉,向来精通掩盖自身情绪,就算心有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
云芯缄默不答,左右是要得罪人的,不如什么都不说。
“妹妹好气度。”见云芯默然不语,丹婕妤出口讥讽道。
云芯故作不懂,道:“丹婕妤何意?云芯怎么听不懂?”
“你知道我多么努力,牺牲了多少,才换的今日的位置?”冷不丁的,丹婕妤开口问道。
“不知道。”云芯轻声回道,丹婕妤问这句话,必有目的。
果然,她语调一转,盈盈的眸子流转出冷厉而哀伤的神色:“你自然不知道,因为你享有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运气,你淡漠,随性,无所畏惧,是因为你如今享用的一切,实在得来的太容易了。”
“婕妤的苦,云芯自有体会。”
“你倒是答得轻松。”丹婕妤冷笑一声,目光从华丽的宫殿摆设上移开,重新落在云芯身上,“看来,今后我要还要多多仰仗云芯妹妹才是,毕竟,这大宣朝自开国以来,也只有妹妹享此隆宠。”
“婕妤放心,云芯自会守好本分。”
“什么守好本分,明明就是做给别人看的也还不知你耍了什么狐媚子手段魅惑了皇上,我以后可得小心着点,你这女人心机深沉,实在可怕”萍美人又管不住自己的嘴,横眉怒目,想着云芯冷叱道。
“萍妹妹,休要胡言,这话要是让皇上听到,姐姐也救不了你。”丹婕妤立刻接口。
云芯听着二人一搭一合,只觉得头疼非常,也不插话,一心盼望这二人速速离去,好还自己一个清净。
就在这时,妙雯在门边道,说是江昭仪求见,正在偏殿等候。
江彩绣?她也来了?
休要立刻站起身,想要去迎,一回头,才想起发现丹婕妤和萍美人还未离开,正在犹豫间,丹婕妤慢悠悠起身,对萍美人道:“妹妹,我们走吧,我可不想见到讨厌的人,影响我一天的心情。”
萍美人赞同道:“姐姐说的是,妹妹也不想被讨厌的人影响心情。”
说着,二人便并肩向外走去,云芯连忙命妙雯去送,自己则往偏殿而去。
刚一踏进殿门,就见江彩绣红肿着眼睛向她奔来:“云芯,终于让我见着你了。”
这是距皇帝中毒事件后,云芯第一次见到江彩绣,虽然晋了昭仪,却比之前瘦了很多,两只手青筋暴突,几乎可以看到骨头。
“彩绣,你这是怎么了?”云芯难掩惊讶道。
江彩绣紧紧抓着她,委屈道:“云芯,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利用你,博得皇上好感,如今终于遭了报应”
云芯心中一突,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欺负你不成?”
江彩绣眼睛一闭,微微摇头,可明显有泪水从眼眶中流出:“没有,我……我很好。”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说谎”
“真的……没事。”江彩绣松开她,取出袖中锦帕,低头擦拭脸上的泪痕。
云芯不肯罢休,捉住她的手问道:“没事你做什么哭?要真有欺负你,你大可以告诉皇上。”
本事一番安慰的话,谁知话音刚落,江彩绣的脸色便更差了。
云芯担心,正要去唤太医,却被江彩绣拉住:“云芯,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皇上虽然给我名分,却是有名无实,自那夜相见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皇上,身边的宫女表面上虽恭敬,私下里还不是议论纷纷,说跟着我这样窝囊的主子,连累她们做奴婢的也跟着倒霉就算有昭仪的名分又怎么样,皇上连碰就不愿意碰我这辈子,我还能有什么指望,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彩绣”云芯大力握住她的手,叱道:“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说过,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难道忘了吗?”。
江彩绣哭诉道:“你这话没错,可我就是再努力又能有什么用?皇上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别说是得宠了,就是做个正常的女人,都是个奢望我……我……”说到后来,竟是泣不成声。
云芯心中一紧,江彩绣说的何尝不是事实,龙君佑一天不命她侍寝,她就一天没有出头之日。待到年华老去,一切便成定局,因皇帝的女人,一生一世不得离宫,所以,若是失宠,最终的结局,唯有孤寂地老死宫中。
“彩绣,我……”云芯不知该如何劝她,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太过苍白,换做是她,也同样不可能冷静下来。
江彩绣失神地看着前方,目光落在案桌上的一叠新鲜蜜瓜上。这蜜瓜是从宣国最北面的云疆快马加鞭运送而来,一送进皇城,龙君佑立刻命人送了一盘到朝晖殿。蜜瓜香甜可口,爽脆鲜女敕,乳白色的瓜瓤,透着淡淡的翠绿,衬着芙蓉水晶的托盘,越发显得可口诱人。
“云芯,皇上对你真好……”收回视线,江彩绣幽幽一叹。
云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那一盘还未来得及细品的蜜瓜,便知又勾起江彩绣心中伤痛,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
江彩绣却径自一笑,撩开额前几缕发丝,丝毫不显伤感:“还记得当**说,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与我相争,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云芯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当初二人一同被贬至西庭所,因何宫女为难,她不得不在一晚的时间内,扫完整个梅山山道,江彩绣看不过去,前来帮忙,说起龙君佑时,她说自己的愿望是离宫,永远不会去与她争夺圣宠。
如今想来,如是人非,一切都与以前不一样了。
是她变了,还是这个世道变了?
“皇上心疼你,喜欢你,这我都知道,可他那样骄傲的人,会这样宠爱一个人,却是我从未想过的。”江彩绣唏嘘一阵,突然抬起双手,用力捉住她的肩膀:“云芯,现在只有你可以救我了,只有你,如果你也不管我,我就真的没有活路可以走了”
云芯的肩膀被她抓得生疼,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她却强忍着,“你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若是可以帮你,我绝不推辞。”
“真的?”江彩绣眸子一亮。
“自然,我怎会忍心见你受苦。”
“云芯,皇上对你那么好,你说什么他都会听的,是不是?”江彩绣的眼中闪着光泽,带着希冀,也带着一份羡慕。
云芯木然地点点头,忽然,又猛然想起什么,忙道:“若是些不打紧的小事便罢了,假如牵连到政事,他也是会发怒的。”
“不,我不要你跟皇上说什么政事,你只要与皇上说说,让他来看看我,给我个机会,我就满足了”
“这……”云芯为难,低声道:“皇上的性子,恐怕听不进去。”
“我知道,别人说都没有用,只有你,皇上待你是不同旁人的……云芯,求你了,你要是不帮我,我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了。”江彩绣一脸泪痕,想是真的绝望了,竟抱着云芯大声痛哭起来。
云芯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见江彩绣这样,心中也不好受,宫里的奴才趋炎附势,惯常欺软怕硬,见风使舵,谁要是得势,都眼巴巴的攀附上去,一旦失势,便恨不得再补上两脚,落井下石,江彩绣如今的处境,想想就知道是怎么个状况了,定然是不怎么好过的。可龙君佑的心思,岂是她可以控制的,别说这话她自己不愿意说,就算是说了,也保不准惹得龙颜大怒。
见云芯为难,江彩绣苦笑一声:“罢了,算我命苦,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说罢,便要转身而去。
“彩绣。”云芯想也没想,伸手拉住她:“我……我试试看。”
江彩绣见她同意,苍白的面色终于回复一丝血色:“云芯,谢谢你,没有你的话,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才好了”
“我也只能是试试,能不能成,我心里也没有底。”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肯帮我就好。”江彩绣红着眼睛,千恩万谢。
苏妤连忙阻止她:“不要这样,我们不是好姐妹吗?以前你帮过我,现在轮到我帮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就好,只要你肯帮我,我就希望。”江彩绣激动狂乱的情绪逐渐舒缓下来,整理了一番凌乱的仪容,这才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目送她离去,云芯站在殿前,竟是出了好一阵子的神。
“姑娘,还是回去吧,外面风大,可不能再站下去,要是染上风寒那就麻烦了。”妙雯见她久久不回,便劝道。
望着不远处影壁上白玉石雕刻的龙凤图腾,云芯没来由一阵烦躁。
折身反悔殿内,经过偏殿时,目光不经意落在那盘放了一早上的蜜瓜上,云芯转身道:“妙雯,这盘蜜瓜拿下去大家分了吃吧。”
妙雯惊道:“这怎么可以,这盘蜜瓜是皇上赏给姑娘的。”
“我无甚胃口,丢了也是浪费,你拿下去吧。”云芯面色不郁,瞧着确实脸色不好。
“是。”
妙雯也不再多说,上前端了芙蓉碧水晶盘,便退了下去。
云芯这会儿无来由的心浮气躁,总也静不下来,便取出画具,潦草地勾勒了几笔,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被这样打发过去。傍晚时分,龙君佑又带着南面进贡的紫晶葡萄,前来朝晖殿与她一同品尝,见到早上盛满蜜瓜的芙蓉盘,已是空空如也,不由得笑道:“你喜欢吃蜜瓜,明儿个朕再叫人送些过来。”
云芯婉转拒绝:“今天吃得太多,都甜得发腻了,皇上还是不要再送了,过两天我若是想吃,自会问皇上要。”
龙君佑微笑道:“这样也好,你想要什么,跟朕说就是。”拈起一颗晶莹透亮的葡萄,龙君佑顺势丢进嘴里。
云芯却有些漫不经心,之前放入口中的葡萄,到现在还没咽下去,龙君佑握住她的手,关切道:“可是不喜欢?虽说酸了点,味道却是不错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命人给你换一盘甜枣。”
“不用了,我……”云芯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向龙君佑提起江彩绣的事情。
“到底怎么了,从朕一踏进这殿门起,你就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有谁欺负你不成?”龙君佑听说,早晨来朝晖殿的访客不少,丹婕妤和萍美人都来了,兴许是二人讲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她心中别扭。
云芯知道他会错意,虽然如此,心里还是高兴的:“没有人欺负我,有皇上护着,哪里还有人敢欺负我?”
听她口气,并非向受过委屈,龙君佑这才放下心来,不知为何,自从她住进这朝晖殿后,他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每当见到她无事心中才能安稳:“没人欺负就好,毕竟,你还没有名分,朕就怕有人以此来为难你。”
“皇上。”云芯抬起头,面对他温柔深情的眼眸,虽不愿说出那番话来,却终是下定决心,道:“云芯想求皇上,可否抽出一些时间,去景福宫看望一回江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