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皇宫又重新归于平静,那种沉寂的死气,似乎又卷土重来。
江彩绣因为失势,最近安分守己了许多,宫中很少传来她的消息,如今看来,似乎淑妃一人独大,后宫又成了她的囊中之物,如果她诞下皇子,那么她的地位会更加巩固,后宫之中,将再也无人能与她抗衡。
有人欢喜有人忧,云芯倒觉得这样不错,树大招风的道理她并非不懂,之前为了江彩绣,她已经出了不少风头,现在正好有一个淑妃来帮她沉寂,何乐而不为呢?
这日晚膳过后,云芯照例在偏殿休息,妙雯陪在一旁聊天,云芯忽然想起那天在影壁前看到的人影,于是问妙雯:“对了,我要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妙雯愧疚道:“奴婢查了好几天,问了一同侍候娘娘的姐妹,她们都没看到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怎会这样?”云芯心中疑虑加深:“这么大一个活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奴婢也觉得奇怪。”妙雯四处看了看,悄声对云芯道:“奴婢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此话怎讲?”
“或许是奴婢太敏感了,反正奴婢就是觉着,大家好像有事在瞒着我。”
见妙雯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云芯不免感到一丝不安,到底是谁,能够让她宫里的人,一同协力欺瞒她,如果妙雯的直觉是对的,那么这个人,势力之大,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还有什么其他异常之处吗?”。云芯又问。
妙雯想了想,摇头道:“其他的倒是没有,因为大家都不肯说,奴婢也看不出来。”
云芯突然觉得头疼难耐,手指轻揉太阳穴,对妙雯道:“回去吧,这件事先放一放,你也别着急。”说着,站起身来。
妙雯连忙扶住她:“可万一有人心存不轨,那该怎么办?”
云芯叹一声:“这个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若她真要对付我,穷尽我的力量,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难道……娘娘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妙雯问道。
云芯垂着眼帘,目中隐有忧虑:“我只是猜想而已,但那人的动机是什么呢?我却想不透。”
“娘娘的心思,奴婢猜不出,但是娘娘绝不可再因心软而被人陷害。”妙雯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恼怒的恨意。
云芯知道她为自己好,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为了月复中的孩子,我也绝不能再任人欺负。”
妙雯也不多说,扶着她一步步向内殿而去。
经过中庭时,看到一个肥胖的身影,正站在殿前,慧芷正低着头,恭敬得回答着什么。云芯仔细一看,那肥胖的身影,不正是冯德贵吗?他来这里做什么?
一边想一边朝那边走去,慧芷一抬头,正好看见她,于是忙对冯德贵道:“公公,娘娘来了。”
冯德贵转身,看到她后,连忙迎上来:“娘娘,这叫奴才好找啊。”
云芯淡笑道:“不知公公此番前来,是要传达什么旨意?”
“唉,这事不好说啊。”冯德贵看了看周围,云芯立刻会意,命妙雯和慧芷都先退下。
两人离开后,冯德贵这才小声道:“我今儿个来,不是为皇上传旨来的。”
云芯奇道:“公公你可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除了皇上以外,还有谁能指使得了您呢?”
冯德贵晃晃肥胖的脑袋,笑得有些尴尬:“娘娘忘了,皇上的上面,还有一个太后呢。”
太后?听冯德贵的口气,派他前来传旨的人,似乎就是太后了。可太后为什么要让冯德贵来传旨,这有些说不通。看出云芯的迷惑,冯德贵又补充道:“太后是以皇上的名义,传您觐见的,只不过……”犹豫了一下,冯德贵肃容道:“这其中有什么弯弯道道,奴才可就不知了,您自求多福,奴才言尽于此,这就要回去复命了。”
“公公。”云芯拦住他:“皇上现在何处?”
“应该在德阳宫吧。”
“那皇上可知道这件事?”云芯又问。
思索片刻,冯德贵摇摇头:“奴才不知,这毕竟是太后的命令,奴才不敢随意惊动圣上。”
“好,本宫明白了,多谢公公。”云芯温声道谢。
冯德贵眯起一双小绿豆眼,嘿嘿一笑:“这种见外的话,娘娘就不必说了,奴才做这些,也是为了自己而已,只要娘娘不要忘了在皇上面前多说奴才几句好话,奴才就心满意足了。”
这冯德贵,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如今,后宫诸妃平分秋色,她唐云芯既没有雄厚的家世背景,也并未独宠后宫,他到底认定了自己哪一天,认为她必然会给他带来荣华富贵呢?心中虽觉得好笑,却什么都么说,唤来妙雯,送冯德贵离开后,云芯简单装扮一番,便乘了小轿,向太后寝宫而去。
新年的第一场雪,便在此刻纷扬而下,如扯絮一般,转眼就将整个皇宫染成一片雪白。
云芯靠在暖轿中,思索太后召她前去的用意,太后一直久居深宫,对后宫之事,不怎么插手,也没听她与哪个妃子特别亲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六宫妃嫔想尽一切办法拉拢太后,想让太后成为自己强有力地靠山,可太后对这些事情似乎怎么上心,时间久了,也就再无人打太后的主意。直到她与江彩绣之间出现裂痕,为对付彼此,纷纷讨好太后,这份安宁便彻底被打破。
难道这次太后召见自己,为的是寿辰上仪凤图的事情?若真是如此,太后大可以命自己身边的宫侍前来通报,为什么要假借皇帝的手呢?
闭目沉思良久,却怎么都想不通,云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多想也没有意义。
行至半途,轿子突然停下,外面一片安静,也不见有人说话,云芯诧异,掀开轿帘道:“怎么回事?”话音刚落,便立刻怔住。站在轿子前面的人,赫然正是一国之君的龙君佑,周围奴才跪了一地,他却径直站在轿前,一句话也不说。
云芯诧异,钻出小轿,走到他身前:“皇上这是怎么了?大冷天的,怎么不在德阳宫好生歇着。”
正伸手拂去他衣襟上的雪花,他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捏碎她的腕骨。“不要去了。”
“什么?”云芯不明所以。
龙君佑拽着她,向相反的地方而去:“朕说太后那里不要去了。”
云芯被他一路拽着,踉踉跄跄,好几次都差点跌倒,一路疾走,终于来到一间宫殿,进了殿门,云芯这才察觉,这里竟然华清宫,是她曾经身为皇后做居住的地方
“皇上……”她略带局促地唤道。
他猛地停,转身看她:“你说,你到底是谁?”
云芯心中骤然一惊,后退一步:“皇上什么意思?”
龙君佑紧跟着逼近一步:“太后说你非寻常之人,经过多日观察,你的一举一动,都和某个人极为相似。”
云芯惊愕地张着红唇,脑中一片嗡嗡作响。难道……难道一直潜伏在朝晖殿的人,正是太后派去的,为的只是查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枉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却早被太后看穿,既然她派人前往朝晖殿监视她,那么她是公孙慧的事实,想必也隐瞒不住了吧?不过,这种事情,有几个人能相信呢?事到如今,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就算她告诉龙君佑,自己就是太皇太后公孙慧,他又有几分信任自己?
“苦玄大师曾告诉朕一句话,凤灵不灭,万劫无期。他是在太皇太后灵牌前说的。”龙君佑深深注视她,眼中神色复杂难辨:“其实朕是不信的,可有些事情,就算朕不信,事实还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皇上想知道什么?”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反正这种事情也没有证据可循,她死咬不放,谁也不能从她口中探出任何真相。
龙君佑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轻笑一声,侧过身子,指着殿内的一景一物:“这里,是不是感觉很熟悉?”
云芯迷茫四顾,确实,这里的一景一物,在她眼中,就像是一段记忆的回放,站在这个大殿的中央,她似乎有种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感受第一次入宫时,那种如受惊小鹿般的惶恐不安。
“皇上,臣妾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空阔的大殿中,有一种近于腐败的气息,她会散开脑中的回忆,面对他静静道:“这里是皇后的居所,臣妾从未来过,怎会觉得熟悉?”
龙君佑不语,走到大殿一角,那里摆着一张梨木圆桌,桌边有两张梨木圆凳,龙君佑坐在其中一个凳子上,示意她坐在对面:“朕心中焦躁,你来陪朕坐一会儿。”
云芯讶然,本以为他会咄咄相逼,谁知他竟提出这样一个奇怪的要求,心中虽疑惑,却还是依他所言,端坐于他对面。龙君佑只看着窗外纷扬白雪,一句话不说,枯坐了许久,他突然出声道:“朕渴了,你去给朕倒杯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