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然一笑,脸上几乎没有表情,连说出的话语,都毫无温度,“只有绝情,方能不受伤害,皇上若是接受不了,当可立刻回京。”
“云芯。”龙君佑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朕不会回去的,朕不信你对我一丝情意也无,否则,你不会出来看我。”
云芯冷笑:“我哪里是来看你,你莫要自作多情。”
“随你怎么说,朕相信你心里有朕就是。”
雨水溅落在油纸伞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曾几何时,她也被这样深情温柔的话语,以为那就是一生一世了,纵然他待自己并不那么如珍如宝,必然也会给自己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只要能与他白首偕老,其他的一切,她不予强求。
可终究,她错的离谱。
他是皇帝,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那囚笼般的皇宫,已经囚禁了半生,她又怎能再回到那个地方?况且,他有那么多得无奈,那么多的责任,她累了,处于风口浪尖上的生活,她已经无力以对,他对自己的念念不忘,或许……只是觉得寂寞。
“皇上,雨大伤身,还请进屋吧。”她转身,将眼中的伤怀隐藏起来。
他走上前,于他并肩而立,油纸伞依旧稳当当撑在她的上方。
蓦地,一只温暖的掌心伸来,牢牢握住她的手,熟悉的暖意从手心传来,云芯心中一慌,一把甩开他的手,他执拗地继续握住,云芯再次甩开,日次反复几次,他终是放弃,长叹一声,与她并肩走向医馆。
回到医馆,云芯见他浑身已经湿透,正想找干净的布巾给他,骆羽却早已捧着干爽的衣服走来:“娘亲,衣服。”
云芯微感诧异,“你哪里找到的?”
“聂大叔让我拿来的。”骆羽回道。
聂衍……他是臣,龙君佑是君,当初他不告而别,定然也给龙君佑添了不少麻烦,如今,他定然也是不愿面对龙君佑的,与其说不愿面对龙君佑,倒不如说,他不愿对面自己与龙君佑的重逢。
望着骆羽手中干净整洁的衣衫,云芯犹豫地回头看了眼龙君佑,始终没有接过骆羽手里的衣服。
龙君佑笑着朝骆羽招手:“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为何,他自第一眼看到骆羽起,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不由自主地变想要与他亲近,哪怕面对大皇子,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他就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骆羽乖巧地走过去,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他:“我叫骆羽。”
龙君佑浑身一震,不能置信地抬头看向云芯:“骆……羽?他是谁的孩子?”
云芯晒然一笑,“皇上以为呢?难不成,您以为他是聂衍的孩子?”
龙君佑有片刻尴尬,之前,他确实认为骆羽是聂衍之子,但他又不愿相信,依他所见,云芯和聂衍之前的关系,并未有突破那一层,所以,他才叫来骆羽,想从他的姓名中找出一些讯息。
“骆羽……骆羽……”他望着骆羽稚女敕的面庞,那恍惚中觉得熟悉的眉眼,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要姓骆?你不是说,骆琰是冤枉的吗?”。
云芯握紧袖口中的拳头,冷然道:“没错,正因为他是冤枉的,所以我次要让孩子姓骆,没有他,就没有我唐云芯,也不会骆羽。”
他僵直着身子,窗外雨声淅沥,一声声如同敲打在心坎上一般,难耐而磨人。他放下手里的干爽的衣物,缓缓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黑玉般的眼眸中,仿佛凝着一股浓浓的哀愁:“云芯,当年的事情,你从未对朕说过只字片语,现在朕问你,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朕只想知道真相,你可以告诉朕吗?”。
当年的痛,是她永远也不愿再想起的,陌生的身体,撕裂般的疼痛,疯狂地交缠……她好怕,当时就好怕,现在想起来更是害怕。骆羽的父亲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当时她是恨着那个人的,他夺走了自己的贞C,夺走了自己近在眼前的幸福,夺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然后今日,她却有些感激他,因为,他把骆羽赐给了自己,她想象不出,在她心灰意冷离宫远去的时候,要是没有骆羽这个希望做支撑,她或许根本活不到今天。
时间,是愈合伤口最好的良药。那惊恐的噩梦,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了,每当想起骆羽,她就会原谅当初那个夺取自己贞洁的男人。直至今日,提起当年那场痛彻心扉的遭遇,她已经可以平静以对。
只轻轻一叹,她便将当年一切真相,全全道出:“皇上可还记得,封妃大典前的某一日,我与皇上不欢而散,之后,皇上数日未来朝晖殿……”
“云芯,朕不是真的生你的气,朕只是想冷落你几天,看看你会不会为朕吃醋。”没等云芯说完,他便急忙解释。
是吗?只是想看看自己会不会吃醋?或许,真的是她错怪他了,又或者,是他们彼此错怪了彼此。已经过去的事情,再来回想,岂非毫无意义?很多事情,错过就是错误,“如果”和“假如”只是人们的一种幻想罢了,若时光真的能够倒流,那世间的一切,岂不是尽皆完美?
皇上,事到如今你才来解释,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她心中冷笑,没有理会他的解释,继续淡淡叙述:“因为皇上的冷淡,云芯心中亦是十分难过,然而,我却有我的骄傲与尊严,或许,在皇上的眼中,这应该算是一种任性和顽固吧。当我x夜忧心之际,皇上竟然主动邀我前往畅音阁,乍然的欣喜与欢愉,夺走了我所有的理智,我明白,皇上心中亦有自己骄傲与威严,我愿为皇上保留这一份高高在上的骄傲,当我带着喜悦与紧张独自前往畅音阁时,我才明白,原来,是我错了……”
“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龙君佑紧张地声音都微微有些变调。
“后来……”云芯惨然一笑:“我被人夺去贞C,可笑的是,我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
龙君佑倒抽一口冷气,颓然倒在椅子上,他僵硬的目光,缓缓落在骆羽脸上:“骆羽……就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云芯没有回答,其实不用回答,答案不言而喻。
龙君佑握着座椅扶手的手,隐隐暴出青筋,眼中有强烈压抑的悲愤:“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什么不告诉朕?为什么要欺瞒朕?你明明可以把事情告诉朕。”
是啊,当初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因为,她也是有私心的女子,她不想因这件事而被他看不起,她想拥有他完完整整的爱,所以,她将此事隐瞒,一步错,步步错,或许,这就是天意。
她本就不常哭泣,所有的泪水,也早在四年前就流尽,此时此刻,心中虽悲怆沉痛,却一滴泪水都流不出来。
“皇上以为我是怎样的女子?我也会嫉妒,会害怕,会难过,会怨恨,唯独不会的,是看清皇上的心。”
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可他眼中的雾气,却逐渐加深,仿佛一汪深深的湖水,被蒙上浓重的轻烟,多种情绪交杂,却令人看不明白:“云芯,何尝是你看不清我,我也依旧看不清你,若你对我的信任能够多一些,哪怕只有一分,你和我,也不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或许,他说得都是真的,造成今日这番局面的,不是龙君佑,而是自己,是她将自己推向深不可测的悬崖。她与他太相似了,相似到自己面对的是一面镜子,太相似的人容易彼此伤害,命运注定他们要生离死别。
“皇上,天放晴了。”她忽而转过身,目光所及,是一片金色灿烂的大地,仿佛历经严寒后,绽放出的生机勃勃。
龙君佑眸色一黯,再明亮的日光,也照耀不到他灰暗的眼睛——
京城,皇宫。
近日来,宫中流言蜚语不断,说赤丰国向圣上献了几名绝世美女,圣上见后龙心大悦,日日与那几名美貌女子欢好,以致沉迷,不理朝政朝,连奏章都懒得批阅,大臣的觐见,一律驳回。
这谣言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任何流言都非空穴来风,况且皇帝确实很久没有早朝,大臣送上的奏章,已经堆积成山,也不见有人来批阅,不论是后宫嫔妃还是朝中大臣,想要见皇帝一面,都难于登天。太后越想越觉得奇怪,宫中的留言莫不是真的?
因为龙君佑不是自己的亲子,所以,即便听说他病了,身为太后的她,却从未去看望过,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通,既然这流言越传越盛,倒不如借此机会,去看看龙君佑是真的病了,还是如传言所说的那样沉迷。
冯德贵这段时间日子可不好过,每天都得打起精神来应付各种人,保住皇帝不在京城的秘密。可最近不知是谁,竟放出那等荒诞的流言,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模模颈子上的脑袋,冒了一脑门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