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夫难求 卑微宫女 第135章 晚来意(四)

作者 : 钦寒

三日后,云芯听到一个出乎人意料的消息,有人上告田一平贪污受贿,证据确凿,不出半日,田一平立刻被革职查办,新知县紧跟上任,从告发开始,到新知县上任,前后不超过两天时间,速度之快,着实令人咂舌。

这件事情,如今成为蓝田镇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大急纷纷猜测,究竟是谁告发的田一平,查办他的官员又是谁,镇上上告田一平的人不少,从来都是不了了之,当大家以为田一平会继续在蓝田镇逍遥下去的时候,他却突然被革职查办,流放边关,这件事在镇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以至于街头巷尾,到处都可以听到讨论此事的声音。

其他人不明白,云芯却再清楚不过了,这一切之所以会如此顺利,正是因为龙君佑的缘故。这件事定然会传到拓跋朔的耳中,以他心思之细密,只要派人稍加打听,就会发现知道龙君佑在蓝田镇的真相。近些时日,北夏节节败退,正愁没有击败宣超的办法,若他知道龙君佑就在蓝田镇,一场冲突定然不可避免。为今之计,只有劝说龙君佑尽快离开蓝田镇。

可是,龙君佑的脾气她最了解,他既然来了这里,定然不会轻易离开,除非有他不得不走的理由,寻找这个理由,正是最艰难的地方,她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去见他。她怕,或许只要他一句话,自己就会背弃之前全部的决定。

这样的为难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多少天。龙君佑在处理完县衙的事情后,便找来了济世堂。

那天正值下雨,天气寒冷,雨幕中还夹杂着细小的冰粒,因为天气恶劣的原因,前来看病的人很少,到了午后,基本上没有病人上门,于是云芯决定提前收工。

和聂衍一起将门外的门板收回来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不偏不倚,正好停在医馆门口,云芯本以为是来看病的病人,就让聂衍暂且停手,等看完这个病人后在关门不迟,打着油纸伞迎上去,一抹天青色的衣角,在眼前若隐若现,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幕,目光中带着欣喜的龙君佑,自马车上步下。

脚步生生顿住,云芯站在原地,坚决不肯再上前一步。

“云芯。”龙君佑见她僵在原地,主动伸手去牵她。

在他伸手的刹那,云芯快速后退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这位公子,十分抱歉,今天医馆休业,您若是要看病,还请去别家医馆。”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持伞走回医馆,对聂衍道:“聂衍,关门。”

“云芯。”聂衍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不要逃避,让皇上进屋来吧。”

云芯推开他的手,目光坚决:“我不想见他,他见不到我,自然就会回京去的。”

聂衍知道拗不过她,只好关上医馆大门,将龙君佑隔离在医馆之外。

当门合上的一瞬间,云芯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锐痛,像迟钝的刀子,一刀一刀割在心口。他就在外面,与自己一墙之隔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泪水无声落下,聂衍站在她的身后,虽没有看到她的眼泪,却知道她在哭。

“走吧,今天难得清闲,我亲自下厨,张罗一桌好菜,让你和小羽享享口福。”她说的清闲,可语气中的哀伤,却浓的怎么也化不开。

聂衍走到她身边,抬起头,轻轻覆在她的肩上:“如果难过,就让皇上进来吧。”

她无力一笑:“进来就能怎样?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强行追忆,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伤到彼此,不如就这样吧,我们本不该再见面的,他会明白的。”

“云芯……”聂衍想要劝说,却被她打断:“别再说了,一会儿他就会走动的。”

“可是……”

“聂衍,你不怕我见了他,会放弃之前的所有决定吗?”。她看着他问。

聂衍诚实地点头:“我怕,当然怕,但我更怕你今后会后悔,如果那样的话,我倒宁愿你今日什么都不曾应允过我。”

“聂衍,我……”她紧紧攥着袖口,无奈而悲凉的一笑:“其实,我也怕,怕我会后悔,怕我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他的到来,让我觉得莫名心惊,怕只怕……我还不能完全抛却过去。”

“我知道。”他握住她手,眼神平和,不惊不怒,不怨不喜,望着他澄净的眼眸,云芯的心忽然之间就平静下来,反手握住他的手,道:“走吧,每日都忙忙碌碌的,今日总算偷得浮生一大白,定要好好享受才是。”

聂衍轻柔的笑着,于她一同携手向内堂而去,“说的是,偷得浮生一大白,烦心事都抛诸脑后才是。”

到了内堂,云芯决定先去看看骆羽,平时,云芯只忙着抓要看病,很少陪伴骆羽,今日既然有时间,不如多陪陪他。;来到房间,却不见骆羽,云芯纳闷,找来张妈询问,她也不知骆羽去了哪里。聂衍与云芯找遍整个医馆,竟然也没有找到骆羽,正在焦急万分时,医馆大门却被拍得“砰砰”作响,期间还夹杂着骆羽的喊叫声:“娘亲开门,聂大叔开门”听到骆羽的声音,聂衍匆忙赶去打开大门。

骆羽站在大门前,半边身子已经被淋得湿透,看到云芯,伸出手臂,指着前方的马车:“娘亲,你为什么不让那个叔叔进来?“

云芯诧异,抬头向前方看去,龙君佑依旧站立在马车前,还是同一个位置,竟连脚步都没有挪动过。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发梢的尾端,凝起大滴的雨珠,一滴滴溅落在地。

心头剧烈的颤抖起来,连手中的油纸伞几乎都握不住,她假装不在意,低头叱责骆羽:“小羽,你去哪里了?可知道我和聂大叔有多担心你。”

“娘亲,小羽错了。”骆羽拉着云芯的衣袖,乖乖认错。

云芯也并非真的想责怪他,他又听话地认了错,更是不忍再责怪与他,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牵着骆羽的手,云芯刚欲转身,却听骆羽道:“娘亲,让那个人进来好不好?”

骆羽稚女敕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祈求,云芯回头,望着骆羽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之间,竟觉得和龙君佑那么像。

一定是错觉,骆羽与他,怎会相像?

“娘亲,让他进来好不好?”骆羽见她不说话,继续祈求:“娘亲不是说,他人有难,只要力所能及,我们就应该去帮助吗?外面的雨这么大,站久了一定会生病的。”

云芯呆呆站在原地,失神一般,穿过迷蒙的雨雾,望着另一边的龙君佑。她的骆羽,她最心爱的孩子,正在为龙君佑请求她,而当初,差点亲手杀死他的,也正是龙君佑。

“小羽,你怎么遇到他的?”云芯收回目光,向骆羽问道。

“我见他一个人站在外面,好可怜,所以想问问他,在镇子里有没有别的亲人。”骆羽天真的回答,让云芯哭笑不得。他不知道,那个在他眼里的可怜人,可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呢。

“小羽,你先回屋去。”云芯打发回房换衣。

骆羽走了两步,突然又走回来:“娘亲,你就让那人进来避避雨吧。”

她的骆羽都这么求她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况且,她本就担心龙君佑的身体,这样的大的雨,若真的病倒了,岂不糟糕?踟蹰了一下,云芯才慢慢向马车的方向靠近。

短短几步路,却如同走了一生一世那么漫长,在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她停住脚步,将雨伞举高,为他遮住密集的雨点。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她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露在伞外,雨水倾泻而下,半个肩膀转瞬就湿了。

龙君佑深深看她,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动她被雨水浸湿的肩膀。忽而,他跨前一步,从她手中夺过雨伞,撑在两人头顶上方。

一柄油纸伞,隔绝了世间万物,隔绝了红尘纷扰,在这伞下小小的天地里,只有她与他。

思绪回到了多年前,在长宜宫的那一幕。

同样的雨天,那隔绝一切的绸伞,将冰冷的雨水阻挡在外,给她安逸宁静的温暖,可只有短短一瞬,最终,那把绸伞还是离开了她。

幸福只有短短一瞬,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回头再想寻找的时候,幸福却早已凋零,不复存在。

“云芯,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再恨朕?”他望着她,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凄苦。

云芯紧要牙根,强忍不让泪水溢出眼眶,声音亦是平淡无波,干净得不带一丝感情:“皇上说笑了,云芯从来没有恨过皇上。”

“是吗?你真的不恨朕。”听到她说不恨自己,龙君佑不知怎么的,却高兴不起来。

云芯硬生生收回心口的悲戚与哀痛,淡笑以对:“不恨,我为什么要恨皇上呢?皇上对我,已算是仁至义尽。”

龙君佑眉头紧蹙,眼中细微的光彩,也因云芯这句不咸不淡的话,而慢慢消退:“云芯,你一定要如此绝情吗?”。

绝情?究竟绝情的是谁?当他把她当做一颗巩固皇权的棋子,摆上危机重重的棋盘上时,他难道不觉得,自己才是最绝情冷酷的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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