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胡闹。云芯怔怔看着面前的人,却什么都看不出来,面具遮挡了面容,她目之所及,只有一片冰冷。
“这是军营重地,可知有多危险,他二人若认不出你,你现在岂能站在这里”他的话语低沉,隐约带着愤怒,却并非责怪,
目光,仿佛要穿透那铁质的面具一般,犀利的目光,胶着其上:“将军认为我是谁来了?”
“云妃娘娘,皇上曾下令大肆寻找你,本将军又岂能不知?”随意的话语,并无不妥。
看来,是她多想了。
“有事吗?”。他冷冷的语调响起,清淡莫名,仿佛故意带着疏离。
云芯垂目不语,她对于这个定北将军,一直都有一种好奇,说是好奇,准确说应该是熟悉感,但听着他的声音,以及那寒铁般的气息,却又想不出,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他,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定北将军挥了挥手,两名守卫士兵退下,他这才又道,“有什么事,直说吧,我不信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见我一面。”这一次,口吻平和了许多。
云芯欠身一礼,算作是自己鲁莽的道歉,一只强有力的臂膀,稳稳搀扶,那意思很明显,不敢接受的自己的行礼。他是将军,她只是一介草民,行礼有何不妥?只怕因龙君佑的缘故,自己在他人眼里,依旧是深宫中的那个云妃娘娘。
不落痕迹地收回手,云芯直奔主题,“将军,北夏不日或将攻城,望将军小心提防。”
点点头,他并未表示怀疑,也并不完全相信:“你从何判断?”
云芯取出袖间的药方,递给他道:“这是我今早抓的药,别的药铺,也同样有人买了一模一样的药,这些药看似普通,混在一起,却可令人中毒。”
捏着药方,定北将军似在沉思,因为看不见脸,所以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云芯不待他回应,就垂首道:“民女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是否需要加以防范,就交给将军决断了,民女告辞。”
转身刚走了一步,却听他沉稳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你不需再称我为将军,叫我的名字吧。”
名字?云芯背对他站定脚步,目光霎时有些迷离,如同风中零落的花瓣,随风而逝。
“敢问将军高姓大名……”她缓缓回身,眼神恍然地落在的某处地方。呵,她真是孤陋寡闻,竟然连鼎鼎大名的定北将军叫什么都不知道,不知对方会不会觉得可笑。
“不敢当什么高姓,我姓马,叫马严。”
马严?这个名字好像听说过,又没有听说过。马严……她确定,以前在宫中,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的,如此说来,他是在自己离宫后,才逐渐积累战绩,官拜将门的。
不知怎么的,她思绪恍惚间,竟月兑口问道:“将军可听说过一个名叫骆琰的人,他曾经任御林军统领,但凡朝中任职的,应该都知道他……”她是怎么了,竟然会说提起骆琰来。
在下虽不才,却愿以自身性命,护姑娘周全。
这句话,总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听到,那些诚挚,却又不甚真切。骆琰的情意,她这辈子都还不起了。这份愧意,本一直深藏心底,这多年来,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却在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时,不觉道出。
马严没有说话,直定定站在原地,云芯这才觉得唐突,忙道:“民女只是随便问问,将军不必在意。”
“我听说过他,你……”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小心:“很在乎他?”
在乎?她在乎他吗?其实,根本说不上在不在乎,她始终都欠他一个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垂下眼帘,遮挡住眼中复杂的情绪,福了福身,“他是我的恩人。”说罢,便径自转身而去了。
清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本以为是那样柔弱的人,却出乎意料的坚强。她走得很快,也很急,看似在逃避什么,可她的那份从容,却根本没有给人这样的感觉,她只是习惯了,有时候只有步履匆匆,才能抓住一些稍纵即逝的愿望。
可也因为她走得太快,没有发觉,那抹挺拔的身影,一直停留在原地,目送她逐渐远去,直到她走远,消失不见,他依旧静立原地,像是沉浸在一个梦境中,久久不动。
风过无痕,将雪地上的脚印,一一抚平,再难循迹——
云芯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提前预防才能有备无患,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破了北夏的奸计,便等于救了整个镇子的百姓,更是为大宣朝挽回了一个尊严。
第二日,定北将军就下令全镇搜查,果然查出两口水井被人下了药,并抓到了两名奸细,严刑拷打后,二人支撑不住,道出了北夏的计谋,竟与云芯所猜想的半点不差。
因为及时发现对方的奸计,蓝田镇暂时保住了安稳,但北夏今后又会是什么诡计,就无人得知了,为了避免北夏人故技重施,再出诡计,马严强行下令,将所有北夏人赶出了城镇,并加强巡逻,随时探查异动情况。
不知是不是因为战事在即,镇子里情势紧张,人们因为害怕,竟然有病也不去看诊,医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冷清,云芯心中忧虑,这样下去不行,虽然现在医馆里只剩自己和骆羽,但人少也是要吃饭的,手头的银两渐渐减少,如果再不想办法,只怕她和骆羽就要饿死了。
从前在宫里,除了作画下棋,赏花逗鸟,好像她从来没做过什么活计,绣工更是差的一塌糊涂,她所擅长的,放在宫里面,可算得上是了不起的长处,可若是放在宫外,没有一样可以拿来换银子。
手持画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画着,寥寥数笔,一张栩栩如生的脸孔,便呈现眼前。昏黄的烛光下,她望着纸上的人,有些出神。房间里很暗,为了节省开支,蜡烛也要省得用才行,昏黄的光晕洒落在雪白的纸张上,将那脸庞勾勒得柔和温暖,仿佛曾经那每一个日日夜夜,他深情望着自己的眼,流光溢彩,缱绻如梦,直教人沉溺其中。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一首凤求凰,夺了她的心,失了她的魂,如今,却是伤了她的心。
不免又想起那个悲戚的女子,孝端皇后。也许她该庆幸,自己没有成为第二个孝端皇后。
人生若只如初见……
原来,一切美好,真的只能停留在当初,回首而望,伤痛满怀。
骤然间,她猛然撤笔,双眸紧紧盯着面前的那幅画像。
她怎么又想起他了?为什么又会想起他还在不知不觉中,画出了他的相貌
龙君佑,满心满眼都是龙君佑难道被伤的体无完肤后,依旧还不肯放下他吗唐云芯,你清醒一点,一切都已经变了,全部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会吟唱《凤求凰》,以一个普通丈夫之态,对她呵护如珍的男子
她绝对,不要做另一个——孝端皇后
“口是心非,还没忘记那个男人?”一声略显阴沉的调侃,突兀地自背后传来,烛火的映照下,人影如鬼魅般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之上。
蓦然转身,昏黄的烛光,落在墙角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得有些阴郁,“拓跋朔?”
蓝田镇已经贴全镇戒严,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看出她的疑惑,拓跋朔道:“你以为,你将我的计谋告诉马严,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听他言下之意,似乎还留有后招,心中不由得一跳,强压着心中紧张,故作冷静:“是吗?那是我小看三王子了。”
拓跋朔看着她淡漠的面容,昏暗的光线,令她的脸色有种近乎于脆弱的质感,令人生怜。在来此之前,只要一想到她坏了自己的好事,心中就一阵阵气恼愤怒,他来找她,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可真的见到了她,之前的恼怒却霎那烟消云散,他这才明白,自己并非是来警告她的,他来此的目的,仅仅只想见她一面。
走出墙角,他在她面前的位置坐定,“我实话告诉你,蓝田镇已经不安全了,北夏迟早要拿下这里,无论这次的计划有没有成功,我都不会退缩。”
烛火轻轻跳跃,窄小的斗室,寂静安宁,突然,“噼啪”一声,火焰轻轻摇动了两下,眼看就要熄灭,云芯从头上取下一支发簪,用簪尾轻轻跳了一下烛芯,室内再次明亮起来。将簪子插回发髻上,她抬起头,只淡淡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她一句简单淡漠的“我知道了”,将拓跋朔想说的所有话,全部堵了回去,如果她像以前一样,声色严肃地与他讨论两国之间的差距与实力,那么他倒还有话好说,可她这一句不咸不淡的“我知道了”,却让他一时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
琥珀色的眸子一凝,他忽然出声:“最后一次,我问你,你的决定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