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芯先是一愣,然后了然一笑,微微侧目,声音又轻又淡,竟比之前还冷漠了几分:“我的答案,三王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再问也是一样的。”
拓跋朔面色一冷,“你还是不肯妥协?”
云芯点头,毫不犹豫,“没错。”
拓跋朔猛地站起来,眼眸中**着羞恼气怒的火焰:“唐云芯,你别不知好歹”
静静坐着,云芯脸上没有一丝慌乱,沉着道:“三王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别说我是宣朝人,不能跟你一起去北夏,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在,我也不会答应你。”没等拓跋朔质问,她便继续道:“好不容,才从皇宫那个牢笼里逃出来,我又怎能将自己送到另一个牢笼中?”
拓跋朔紧蹙着眉头,道:“北夏民风开放,我更不会禁锢你。”
云芯抬起头,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实在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自己去北夏,“三王子,你可以给我身体上的自由,可是心呢?依旧还是被困于一方天地,这样的生活,我不要。”
“你……”拓跋朔气极,没想到自己都这样说了,她竟然还不愿意答应,正想再劝,屋外突然响起一声又轻又细的哨声,拓跋朔神色一凛,不甘地看了眼云芯,丢下一句:“找机会我还会再来的,你最好想清楚。”说完,从窗中一跃而出,眨眼睛消失在漆黑色的夜幕中。
云芯忙起身,将窗户关严,并吹熄了桌上的烛火,背靠在窗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明明是在这里,怎么会不见了?”
“再找找看,肯定是藏到哪里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过后,又听有人道:“奇怪,将军说让我们在这里守着,就一定能抓到北夏贼人,怎么只一眨眼,这人就不见了?会不会是将军判断错误?”
“我相信将军的判断一定不会错的,可能是我们来晚了,让贼人给逃月兑了。”
“现在怎么办?”
“只能回去了,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将军。”
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将军?若没有猜错,这个将军应该指的是定北将军。他怎么会猜到这里有北夏贼人出没?难道,他知道拓跋朔会来找自己,所以派人来保护她?又或者,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所以派人来监视她?
后背紧紧靠在墙壁上,一阵寒澈入骨的冷意袭上心头,丝丝缕缕在心坎间散开。定北将军显然不够信任她,就算当初毫不犹豫采纳了她的建议,也未必能够代表什么?那样一个惊天计划,别人没有发觉,偏偏被她发现,而且,她还跟拓跋朔有些千丝万缕,说也说不清的关系,换做是谁,都会怀疑的吧,毕竟,他肩负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职责,而是万千黎明百姓的性命,和国家的兴衰荣辱,这些沉重的责任,容不得他有半分马虎。
是的,她都明白,也都理解,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那样难受,仿佛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耳边嘲笑一般,久久不停。
担心拓跋朔会像临走前所说的一样,再来找自己麻烦,那样的话,定北将军对她的怀疑就会更深,只怕自己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不过,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了,一连十日,拓跋朔都没有再来找过自己,甚至连他的消息,都不曾听说。然而,当第十日过去后的第二天,北夏的凶猛铁骑,就踏进了蓝田镇,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毫无征兆,待狼烟滚滚,哀嚎遍野的时候,云芯才知道,蓝田镇竟然被攻破了。
蓝田镇易守难攻,又有定北将军镇守,怎会轻易便被攻破?拓跋朔到底又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她可不信以北夏的军力,能够突刺轻易就突破马严的防线,那么,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北夏军队已经入城,再不逃跑,只有等死的份。
“小羽!”云芯冲进房间,随手拿起厚实的衣物,将骆羽裹得严严实实,抱起他便向医馆外冲去。
骆羽吓了一跳,两只小手紧紧抱着她的脖子,问道:“娘亲,我们要去哪里?”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云芯本就身材娇小,抱着骆羽奔跑更是好费力气,只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
骆羽贴心地抬起头,为她擦拭额角的汗水:“娘亲,小羽自己能走。”
云芯微微一笑,深吸口气,将骆羽抱得更紧:“娘亲抱着你走得快一些,小羽乖乖的抱紧娘亲,一定会没事的。”
骆羽靠在她身上,轻轻哼了一声。
云芯见他乖巧,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心中稍定,继续抱着骆羽寻找安全的躲避之所。
所过之处,一片疮痍,曾经繁华富庶的蓝田镇,在北夏士兵的侵袭下,再也没有昔日的辉煌繁盛,大街上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群,哭喊与叫骂声此起彼伏,偶有迷路受惊的孩子,站在大街中央放声哭泣,口中不停喊着“娘亲”,喊着“爹爹”,云芯短暂的停留后,只能狠心地咬咬牙,别开眼继续前进。虽有不忍,虽有同情,但她没有那个能力多带一个孩子逃命,或许,人都是自私的,她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要保护好的骆羽,不让他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没有目的的逃亡,云芯的力气已经渐渐不足,脚下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可是跑遍了大半个镇子,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根本没有一个安全之地,可容她和骆羽藏身。途中时常会遇到一两个北夏士兵,云芯只能心惊胆颤地躲起来,等他们远离,再悄悄逃开。她不知自己能躲到什么时候,既然北夏已经破城,这样下去,她将会遇到更多的北夏士兵,以她一人之力,根本没有办法与之对抗。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遇到拓跋朔,只要有他在,自己和骆羽的安全,就有了保证。
想来真是讽刺,在今天之前,她还不屑于他的帮助,可现在,她却疯狂地企盼可以得到他的庇护。她一向都是固执而骄傲的,宁可受苦也不远接受别人的恩惠,但人会变,如今的她,已经变得有些不像她了,原来,自己也会如此世俗,如此功利,如此地自私狠心。
其实,这本不就是她的本性吗?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逃避,一次次地否决,只是因为看不清自己。她有自己的坚持,其他人也有他们的坚持,目的虽不一样,心意却是相同的,她凭什么批判他人,却一味原谅自己。人在危险的境况下,才会发觉很多以前不能看透的真相,无措地站在混乱不堪的街头,她忽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惊慌,甚至希望有人能够来救自己。
一阵金戈交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在那如潮的人群中,有浓厚的血腥气传来,满地的残肢断臂,没有人去看一眼,也没有人露出同情的眼神,他们只集中在眼前的战斗中,只要有半点疏忽,他们就会变成地上那些冰冷尸体的一部分,嘶吼喊杀声,震耳欲聋,学血色颜色,铺天盖地。
“小羽,不要看。”云芯忙伸手捂住骆羽的眼睛,及时阻止他看到那残忍的一幕。
她竟然慌不择路跑到这里来了,前方一片混乱,她不能再继续前进了,可她刚刚才躲过一队北夏士兵,如果现在回头折回,她不能保证还能再平安躲开那对士兵,如果被他们发现,那后归不堪设想。
就在这一夕的犹豫间,听有人大喊一声:“快看,那里还有漏网之鱼还是一大一小呢”
猖狂的狞笑声,夹杂着嗜血的阴狠,急速的马蹄声响起,一名北夏士兵驾马狂奔,高举手里明晃晃的长刀,向云芯所站的方向呼啸而来。
云芯本能地转身疾奔,虽然知道,以自己的双腿根本跑不过马的速度,但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就算只有微弱的希望,她也不能放弃。
马蹄声逐渐接近,那阴森狂妄的笑声,也紧随而至,如同地狱中索魂的厉鬼,带着死亡的气息,扑上她的身体,绝望的冰寒渗出心口,剧烈的疼痛。
“哈哈哈,我看你能跑多远”身后男子那粗嘎难听的笑声,已尽在耳畔,不用回头,云芯也能感觉到那锋利的刀刃,正向着自己的脖子砍来,只需一瞬,她便会身首分离,血溅满地。可是,不能停,就算知道要死,她也绝不能停。
眼前陡然一黑,浑身的力气,似乎被全部抽走一般,疲惫的身躯,软软向地面倒去。
一切都结束了
就此结束。
在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时,腰间忽然一紧,一股大力将她托了上去,脚尖离地,轻轻飘飘地坠在半空,只一刹那,便跌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马儿长嘶一声,宽大的风氅将她牢牢罩住,虽是如此,还是有温热血腥的液体,溅到了脸颊上,灼热而滚烫。
“你没事吧。”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很温暖,她心口的恐惧霎时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