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语声中带着氤氲,“倘若我不喝,或者趁机打翻,蒙祺定然还会再下一次药,倘若我喝了,蒙祺心存顾虑,便不会轻易再下一次药。”
宫中宴上随侍的宫人都有严格安排,云芷换酒的时候,他注意到那随侍的宫人换了个人,然而众人都在飨宴之中,未曾觉察,当时他就觉得那酒有问题,及至云芷行酒令的时候,蒙祺的表现便让他明白过来。
蒙祺算计云芷,不消多想便可知道是为了算计蒙谡,自然而然的就能将蒙祺的心思猜出来,也正是这样,他知道酒里下的不是毒,才会将那壶酒喝下,却没想到药效会是这么猛烈。
呵,yu火焚身的滋味真不好受。
“咳咳……”他的身子猛然一绷,剧烈的咳嗽起来,却因为担心引起人注意而死死的压制着,一声一声仿佛要咳出心肺。
云芷心头一紧,急忙走上去扶住他,却被他随手拂开,“不要靠近我……”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幸好不是你,幸好……”
云芷望着他秀丽的侧脸,手上残留的温度一下子灼烧了她,“你……”这是为何……
他微微一笑,突然用袖子遮住脸,咳嗽了一阵,在云芷看不见的角度,拭去嘴角上的一抹殷红。
在离开假山的时候,他略作了停留,眼见四下无人才带着云芷走出来。
已经等待许久的訾衿见到她,紧绷的脸色顿时缓了缓,然而待云芷走近的时候,他的双瞳猛然一缩,紧紧的盯着云芷的脸,仿佛被什么刺痛了双眸。
“殿下”九月一眼就看出兰简兮的脸色不对,急声迎上来。
兰简兮摆了摆手,“无事……咳咳……”
破碎的喘息落入云芷耳中,心一阵收紧,正想上前去查看,却见迎面走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笑意盈盈的蒙祺。
一团怒火窜遍全身,云芷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有上去打人。
兰简兮望见来人,脸色渐渐的平复下来,云芷在其一旁,看到他勉力挺直了背脊,眼睛仿佛被什么刺痛。
“原来九殿下与芷公主还在。”打头的蒙祺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云芷,眼中的笑意突然加深了几分,转回目光,见到脸色苍白的兰简兮,眼中划过一丝精光。“九殿下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哪里不适?”
“宴上一时贪杯,却没想有些吃不消。”兰简兮嘴角噙着一丝淡笑,语声平稳和缓。
蒙祺直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直到看到他眼中闪过忍耐的神色,才笑道:“倒是难得见到九殿下如此开怀。”
听他说着闲话,云芷与九月心里都着急得很,反是兰简兮脸上无波无澜,不咸不淡的搭着话,良久之后,才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三殿下若是无事,简兮先行告辞了。”
蒙祺没再挽留,待几人走远,一旁的侍从担忧道:“殿下,他将酒喝得一滴不剩,肯定知道其中的问题,倘若他借由此事告诉七殿下……”
蒙祺懒懒睨了那人一眼,冷哼道:“他若是想揭穿这事,方才在宴上便可说出来,显然是不想与我冲突。”冷笑一声,“枉我愿意不计前嫌,他竟只会敷衍我,这次给他一点小教训,让他知道这个地方是姓蒙的。”
“可是七殿下那里……”
蒙祺目光一冷,声音里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做事的人怎么样了?”
那人做了一个杀的手势,蒙祺放下心来,“只要云国长公主那里不出事,兰国质子那里不捅出篓子,任他蒙谡如何怀疑也奈何不得我。”
几人离开皇宫,云芷心中担忧不减,“你到底如……你……”没说完的话被惊呼所替代。
只见浅蓝色的广袖上染上点点鲜红,宛若红梅绽放,艳丽得触目惊心。
云芷双瞳一缩,只觉得那血迹都滴在了心头,疾步走过去,却听那人虚弱的喘息着,声音无力得沙哑:“别过来……”
话音未落,又是一片红梅飘落下来。
云芷生生得止住脚步,坚硬的指甲狠狠的抵住柔女敕的掌心,一阵刺疼袭来,却恍然无知觉。
“殿下”九月大惊,连忙去扶住他。
他用衣袖逝去嘴角的血丝,“回府……”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太多话,强行压制药性,引发了内伤,而眼下药效正猛,真是雪上加霜。
九月急忙将他送上车,厚重的帘子完全遮住了云芷的视线,只不时听到车中传来咳嗽的声音,伴随着无力的沉重的喘息,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一声鞭响,那紫盖马车奔驰起来,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云芷站在原地,脸上的神情被浓重的暮色覆盖,訾衿看着她,许久之后,轻声唤出她的名字:“小芷。”
云芷回过神,眉宇间尽是倦意,轻轻叹了口气,也上了马车。
訾衿往紫盖马车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敛回眼眸。
这一次,是兰简兮……
这一日,云芷歇得很早,不理会连青佩在见到自己回府时的惊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如何也睡不着,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出那浅蓝色的身影。
胸口一阵抽搐,伴随着不安的焦虑,竟是一阵空洞的疼。
本以为自己对他只是无端生出的好感,消磨一阵便会淡去,而今竟会如此难受,竟会心疼了。
是何时把他放的这么重了的?
唇上似乎又有了那滚烫压迫的感觉,她知道,那是他受了药物的影响一时没有控制住,倘若换一个女子,他……也会这样吧……
这个问题让她胸口一闷。
可是,心里的担忧与焦虑却并没有减少,望着精丽的帐顶,不住的想着,他到底如何?可会伤重?
云芷辗转反侧,并不知道,被自己心念着的人正了悟生气的躺在床上,大汗濡湿了一头乌发,浓黑的剑眉拧成一团,睫毛不停的颤抖着,全身都扎着针,一动也不动。
整个兰国质子府一如既往的寂静,整个时辰已经四下无人,就如同往日一样。
“吱呀”一声响,划破东阁的静谧,门后出来一个中年人,而门外一直守候着几个人,皆是质子府里,兰简兮的心月复。
几人见状,急忙上前询问,“殿下如何?”
那中年人叹了口气,“你们都知道,殿下自己就精通医理,该怎么做,殿下比我更明白,眼下殿下旧伤发作,又来势汹汹,虽说到底是没事,然这一伤又需调理好些时日,且伤一次就会损一次根本,殿下这身子也经不起几回伤啊”
“其他的不说,如何解了殿下的药效才是最紧要的。”
中年人摇头:“媚药并非毒药,一般都无药可解,要是殿下没有强行运功克制药性,找个人侍寝即可,可眼下殿下伤重,已经不能用这法子化解,只有等着药效自己散去,只是……”所有的担忧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几人顿时担忧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怎会这样?”
“九月,你一直跟在殿边,该知道殿下为何会如此?”一人问道。
九月皱起了眉,脑海里浮出兰简兮与云芷一起走来的景象,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殿下可是为了谁才会这般?”那人的声音十分低沉,有一种森森的压迫感。
九月抬眸望着那人,惊诧于他的敏锐,只见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暗夜里却是一片雪亮,仿佛自己的心思都被已看穿,“殿下是与云国长公主一起出来的,你知道,如今云国质子府与我兰国质子府有共同利益,殿下此举乃事出有因。”
九月试图为今日的事解释,他知道殿下这么做,其实并不仅仅因为那一点共同利益,殿下若是对哪个女子上了心,本来是件小事,想纳便纳了,可对方是云国长公主,事情就复杂了。
“云国长公主?”那人低声念着。“怪不得,在良城的时候,我就知道殿下对她不一样,但愿不要……”
九月听出他话里的不信任,冷声道:“当初你是怎么说我的?而今倒反过来不相信殿下了?”
那人望着他,长叹了口气,“我自是相信殿下,可皇后只有殿下这么一条血脉,我不想殿下再踏上皇后的后尘如果可能,我宁愿殿下是个无情之人,无情则无欲,无欲则刚强。”
几人共事多年,都知道他的心事,听了他的话,都不由叹了口气,劝慰一番,留了人随时候命,又煎好了药送来,这才各自散去。
这仲秋之夜,是分外的漫长。
“嘶——”唇上一阵疼痛,云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惊得一旁伺候的淡玉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怎么了?”过来一看,不由叹了口气,“公主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嘴唇都破了。”
云芷心头猛地一跳,耳根开始热起来。
这,是昨天不小心被咬破的。
随即心里又是一阵担忧,不知那家伙到底怎么样了……
匆匆梳洗过,用过早膳,她盘算着晚些时候,去兰国质子府走一趟,正在饮茶漱口的时候,连青佩来找她,说是有要事相商。
极少有事情能让连青佩如此慎重,云芷一下子也谨慎起来。“到底有什么事?”问话的时候,心里飞快的闪过各种猜想。
连青佩看着她,异常严肃的说出了一句话,只见云芷手一抖,“噗”的一声,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咳咳……咳……”云芷被呛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一双眼睛却直直的看着连青佩,显然还是没办法相信连青佩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