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满身书卷气的年轻公子,竟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想来不是出自大富大贵人家,从小便习得骑射之术,便是身手厉害的江湖人士,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一个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当即就将訾衿的玉佩恭恭敬敬的奉还回去,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位公子好技艺这沧澜玉还望公子收下。”
訾衿只接过自己的玉佩,却对那沧澜玉并不上眼,只道:“这沧澜玉,卖给你,五两银子。”
老板猛然抬头,不敢相信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訾衿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应,眉头轻轻一蹙,面上冷冷清清,“不愿意?”
“愿意愿意”老板急忙迭声答道,这沧澜玉至少也值个十多两银子,虽说五两银子买回来,今日的生意还是亏了,但少亏一点也好啊。
顿时也明白过来,这位好看的公子,是来空手套白狼的。
心里千般不愿万般心疼,却还是急忙掏出银子双手奉上,訾衿接过银子也不仔细查看,便回身走向在一旁等候的云芷,“五两,够不够?”那模样好似不够还有其他法子弄来更多银子。
她本来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买东西的想法,见了他似乎还有别的法子,不由想探一探他的本事:“若是不够呢?”
訾衿嘴角微微一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也不知是他本事多,还是因为猜到了云芷的心思,眉目间竟有了一丝得意之色,整个人都生动了许多,“你要多少?”
“想要多少有多少?”几乎是信口开河。
哪想訾衿眼睛不眨一下,一口回绝:“不是。”
云芷瞪着他,过了一会儿忍不住笑起来,从他手中拿过空手套来的五两银子,掂了掂,一下子收进口袋里,“我开玩笑的,不过看你似乎还有很多办法,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这一套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着眼前的男子,只见他风姿清高,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会在街头混迹占便宜的人。
边说边走,话音落下许久也没有听到回应,不过她也习惯訾衿的沉默,本以为这话又是她自己自说自话,却感觉到身旁的男子好像失了神一般,眉宇间流露出怀念之色。
感觉到她的目光,訾衿一下子拉回思绪,垂眸看着她,难得的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恍若冰雪融化,只让人觉得满街的彩灯都失了色。
“我会这些,还不是,因为你。”
他轻轻说道,眉梢染上一丝淡淡的,温暖的笑意,“小时候,你,我,云潇一起出宫,你不让带钱,却要买很多东西,我们只好想办法。”
云芷微微一笑,“你就像方才那样比技艺,拿奖励换钱?”
訾衿轻点了点头。
他自幼便习得一身好技艺,街头的杂艺根本难不倒他,后来日子久了,满街的杂耍老板都认识了他,一见他出现就想收摊,后来竟演变成一人见他便奔走相告,生怕他又是来空手套白狼的。
“云潇也是这样?”据说她这个表哥是个风流人物,性子很是不羁,经常在朝堂上呛外戚党,又让人半点办法也没有。
訾衿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无奈,好笑道:“他只管往街头一坐,嚷嚷着说要人施舍,云京的人都认识他,想巴结静安王的,金子银子都送到他跟前,到后来,还有人专门到街上,等他去乞讨。”
那时候,一个长公主,一个静安王世子,还有一个他,三个人没得整日里无所事事,云芷与云潇尽去四处捣乱,今日大发善心广布施舍,明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但往往到后面将事情搞砸,都是他去善后。
每每闯祸后,他不想理她,她又一副好脾气的蹭过来,本想教训她一番,但一看到她哀求的小脸,楚楚可怜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怒气?
想起往事,他看着眼前嘴角含笑的女子,许久不曾过的满足与温暖,一点点的填满了胸膛。
云芷忍不住笑起来,云潇这人还真是跟他的名字一样,恣肆不羁,也怪不得外戚们拿他没办法,这么厚的脸皮,是从小就练成的。
笑过之后,心底不住一阵怅然。
终究,她不是那个云芷……
她抬眸望着訾衿,对上他眼中溢满的情愫,已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沉默了良久,她突然开了口,“訾衿……”喊出了名字,却又说不下去。
虽说长痛不如短痛,让訾衿断了对自己的心思,于她而言是一种释然,于訾衿而言,或许是好的,可这是她的想法,訾衿会觉得好么?
有时候,哪怕明知道没有希望,但有一个念想,也未尝不是幸福。
訾衿垂眸看她,见她欲言又止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着,她想说就说,不想说,他从来都不会勉强她。
他的个头比她高许多,虽是精瘦,却透着刚强的力量,直教人觉得有他在身边就会心安。
云芷扯开嘴角笑了笑,却觉得吃力,嘴里一阵苦涩。
訾衿,訾衿,我该怎么待你是好……
两人一言不发的走回质子府,夜已经很深。
淡玉站在门前东张西望,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焦急,一见到她回来,顿时来了精神,马上迎了上来,“公主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一早见到车夫回来,这都等了许久还没见您回来,还以为公主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话说出来觉得不对,连忙又“呸”了几声,“我这乌鸦嘴,不作数不作数。”
云芷淡淡的一笑,随着她进门,“路上一时兴起,四处走了走,这才耽误了时间。”看淡玉的模样是等了许久,心里一阵暖意,先前的那一点恻然也淡了许多。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真心待她的。
两日后,蒙谡在外建府,照例请了她去庆贺,但她推月兑身体抱恙没去,着人准备了足分量的礼物送去,也不算失了礼数。
兰国质子府那里同样推说九殿体不适没去,两人同声同气的反应不由让人想起了七皇子大婚那日,九殿下为芷公主挡酒代罚的情形,一时间流言传出,有人感叹皆是质子的二人惺惺相惜,有人嘲弄二人皆是沦落人。
这些都是后话。
据说那晚七皇子喝得大醉,并且打发脾气,杖责了几名侍婢,幸亏七皇妃及时劝阻,说搬迁之日不宜见血光,才免了几人的死罪。
日子一晃,便到了八月底。
这一日,云芷接到了兰国质子府的请帖,九殿下邀请芷公主到府上一叙。
云芷从那次回来便没有再见过兰简兮,有意无意的逃避着,还没想清楚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他便主动来请求见面了——
那一日,她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抬起眼,点漆眸子深不见底,语调款款,似是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我要将这万里江山踏在脚下,还要一个,与我并肩而立,一起看繁华起落,盛世沉浮的人。”
他只望着她,直到眼中只有她的影子,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最后一刻,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从来都只当这是一场属于自己的单恋,他如何看待她并不会影响什么,她也从未想过会得到他的回应,就这样其实也不错,所以,当那可望不可即的东西一下子放在眼前,她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明明已经知晓,却无法去相信。
那墨蓝色烫金的帖子被她揉得满是皱痕,等她回复的人一直候着,不管去与不去,都要得了回话再回府禀报。
分明就是在逼人
云芷牙一咬,起身换衣准备出府——
她一个新时代女性,还怕你一个古人不成?反正早晚都要见面,不如眼下就去说个明白,省得一天到晚心里不踏实,大不了,大不了买卖不成仁义在。
收拾妥当,便往兰国质子府而去。
九月将至,园子里的乔木叶子开始发黄,不远处的几棵枫树隐隐裹上一层红色,从窗外望去,已是一片秋景。
这回是在书房里见到兰简兮的,云芷来到的时候,他正踩着梯子在书架上找书,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你先坐,我找找书。”
云芷从善如流,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四下打量了一下他的书房,入目的第一感觉是很大,只见三面墙上都靠满了书架,书架上都摆满了书籍,这些书籍有锦帛,有竹简,更多的是纸卷,估模着算起来,这里大约有上千册书籍。
不一会儿,他抱着几本书下了梯子,但两手都不得空闲,怀里的书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云芷见状,急忙过去给他扶住,拿在手里随眼一看,只见封面上的字像蝌蚪一样,认不出是什么字,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书?”
兰简兮看了下她手里的书,轻轻笑道:“这是延竺的文字。”
延竺是云国西境的一个游牧民族,时常骚扰云国边境,云国没少派军与之交战,奈何延竺狡猾得很,一碰到云国军队就立即撤退,逃得比兔子还快,让云国守军颇是头痛。
“你怎么会识得延竺的文字?”云芷听说是延竺国,没有留意到他其实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