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一听那女子的声音,可不就是今天早上与张嫂子说话的人?
顿时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子,眼底分明是一片阴森。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少女走过来,第一眼看向兰简兮,眼中含羞带怯,又有一丝火辣辣的。
“咳。”云芷轻咳了一声,笑意融融,温和却不可亲,“这位姑娘有什么事?”
少女这才将目光转到云芷身上,看着她一身的狼狈,这才注意到兰简兮更加的狼狈,眼中划过一丝诧异,旋即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里是楚楚可怜的水光,“奴家对墨公子一见倾心,愿意服侍在墨公子身边,还望墨公子不要嫌弃奴家。”
好胆色好放……放肆
兰简兮对着少女轻轻一笑,少女心中一喜,却听他不徐不疾说道:“这些事,姑娘还是问内子吧,如若她答应,我自然也答应。”
腰上又被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身子抖了抖,叫少女看在眼里,以为他是担心云芷不答应,心一横,声音也硬朗起来:“那夫人意下如何?”
云芷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女,“长得不错。”
虽是夸赞,可清清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
少女一下子模不清楚她的态度,心想给夫君纳妾,为家族开枝散叶本是一个女人的分内之事,她大约是担心日后被抢了夫君的宠爱,才不大乐意。
当即落下了心,笑容越发的温顺谦逊,“奴家日后定然好生服侍公子与夫人,绝不会有半分逾越。”
想着云芷对她有忌惮,心里也不由得意起来,听说这女子身体不好,只怕难得一男半女,而她虽是出生荒野之地,却生得不比那些个大家闺秀差,如若日后生了孩子,就不怕没有地位。
一双水灵灵的眼眸楚楚动人的望着兰简兮,又是一阵心神荡漾,跟这样的男子生出来的孩子,该是多么的漂亮可人。
一幕幕都落入眼中,云芷懒得再去伪装,消退的笑容被冷冰冰所替代,“姑娘莫要多心,我没答应你,想太多很容易变成痴心妄想。”
少女闻言,顿时脸色一变,“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云芷懒懒的看她一眼,“我怎么样?”
“你”少女被她一副皮赖的模样气得说不出话。
“地上凉,姑娘还是快些来吧,这里没有人会怜香惜玉。”云芷拉着兰简兮便走。
“你怎的如此善妒?怎配为公子贤妻?”少女一溜爬起来,声音拔尖得刺耳,方才的楚楚可怜不复存在。
云芷回转过身,看着咄咄逼人的少女,想起她看兰简兮那色迷迷的眼神就十分不爽,口气也不复友善,“贤妻是什么东西?本夫人自打出生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贤良大方我的男人谁都别想染指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身旁的男子抖了抖肩,被她恨恨的一记眼刀甩过来,立时正了色,却分明忍笑忍得厉害。
“你……你……”少女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云芷以一种占有的姿态拉住兰简兮,潇潇洒洒的漫步远去。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云芷听到他的笑声,冷哼了一声,反手推开他,孰料他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一下子就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下巴顶着她的头,轻轻的摩挲着,“原来你还是个妒妇。”赤luo果的调侃。
云芷气恼,想挣开他的怀抱,却让他越抱越紧,声音里是满足的叹慰,“可是我喜欢。”
她怔住,惊诧的,痴痴的望着他,低语似呢喃:“你,你能忍受一辈子只面对一个女人么?”不管她愿不愿意,他的身份都注定了他不能只有一个女人。
想着他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心一阵抽痛。
他皱眉,“难道你希望我有很多女人?”女人是自己喜欢的就够了,要那么多做什么?没得把后苑掀翻天,到处是腌渍。
云芷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乱七八糟的心思压下去,哼了一声,“你要是当着我的面有其他女人,我就纳面首反正这事连青佩也跟我说了几次了。”
肩上的力气一下子大了许多,他推开她,握住她的肩头,点漆眸子深不见底,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云芷心里本来就不好受,一听他竟然威胁她,顿时就来了气,“我本来就该……唔……”
还没说完的话,就被堵在了嘴里,他侵略性的掠夺着她的气息,仿佛要将她拆了生吞下肚。
过了许久,才放开气喘吁吁的她。
云芷喘着气,看着他雨过天晴,一副餍足的神情,心里陡然冒出了一股气,怒气冲上脑门,双臂套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拉,对着那莹粉的唇瓣狠狠的印上去。
看你还敢嚣张
急剧的喘息包围着两人,她将他推到墙上,他又将她压在墙里,反反复复,复复反反,都后来已经分不清是谁开始吻谁,外面是冰天雪地,两人身旁却热的要炸开。
“你看到小墨他们没有?”是张家大哥的声音。
“没有,怎么了?”
张家大哥的声音十分着急,“他们两人说出去看雪景,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我这不是担心他们出事嘛,现下山里有野兽,要是他们遇上了,出了事可怎么办?”
“那,快去找找,我这就去招呼大伙一起去”
墙角里的两人顿时僵住,一动也不动。
两人大眼瞪小眼,听着张家大哥就要走远,她想喊又不好意思喊出声,一时窘迫不已,唯有嗔了他一眼,让他想个法子,没想到他竟笑起来,让云芷又是一阵气恼。
他拉着她从角落里走出来,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几乎看不到脸。
张家大哥见是他们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见两人形容狼狈,不由诧异,“这是……”
兰简兮笑得风轻云淡,“见笑了,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路上走得慢,这才耽误了时间。”
缩在他怀里的云芷,不用看便能想象出来,他说这话时定是一副睁眼说瞎话的模样。
张家大哥了然的点了点头,望着他怀里的人,目光里又多了些许暧昧,隐隐的还有些羡慕。
回到屋子,两人梳洗了一番,晚饭的时候,兰简兮跟张家大哥与张嫂子预先道了声别,说是明日就回去,多谢他们这几日的款待。
张家大哥一再挽留,见他实在耽搁不得,只好将杯里的酒满上,要一醉方休。
张嫂子拉着云芷说了许久的话,殷殷留意让她感动不已,只好答应张嫂子如若日后有机会,一定回来看她。
话完别,夜已经深沉,云芷先回了屋子,躺在床上许久都暖不起来,又想起昨晚他给她暖被子的情形,一下子平添了许多怅然。
才不过一宿,便生出了这样的依赖,不妥,实在不妥。
她暗暗告诫自己。
白日里受了凉,这会儿手脚更是冷得瘆人,她抱作一团缩在被子里,依旧止不住发抖,便是隔了一层被子也看得出来。
“怎么这么冷?”一只手搭上她冰凉的额头,那指尖上的温度让她贪恋不已。
“没事。”她背对着他,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一个字一个字都是她咬紧牙关挤出来的,“明天还要赶路,早点,睡吧。”
冷漠的态度让他敏锐的觉察出不对劲,然她不愿意说破,他也不会去强求,可看着她这般逞强的样子,心里又是不忍,叹了口气,嘴角是自嘲的笑容。
云芷听他没了动静,心里又升起一阵失落,不知不觉之间对他患得患失。
“换一下吧。”过了许久,身后响起他低柔和缓的嗓音。
云芷愕然的翻过身,见他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将身上的被子盖到她的身上,又将那床冰冷的被子盖在他自己身上。
带着清幽浅香的温暖包裹着她,僵硬的手脚渐渐的放松下来,心里某个将将冰封起来的地方也随之融化。
她掀开被子一角,钻到他的被子里,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脸埋在他的胸膛,深深的汲取着他的气息,心里的柔情仿佛破除冰冻的春水,一下子溢满心田。
管他会有什么结果,既然要爱,就彻底的爱吧。
他有些讶然,随即微微一笑,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闻着她秀发间的馨香,觉得分外的安宁,竟觉得只要有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难怪说情爱丧人心志,果然如此。
两人安静的抱着彼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目光偶尔交接,便是相视一笑,只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彼此拥有的再多一点。
虽是从未说起,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明日一旦出去,必是一番风波,这样宁静安详的日子将不复存在。
怀里的人渐渐的没了声响,兰简兮垂眸望着她酣甜的睡颜,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个吻,目光一转,已然变得深不可测。
而他怀里的人眼皮动了动,似是无意识的往他怀里拱了拱,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睫毛不停的颤抖着。
睡梦中突然一阵摇晃,云芷皱着眉从梦中醒过来,入眼的是一片昏暗,接着看到兰简兮秀美的容颜,只听他低声道:“该起来了。”
云芷往外面瞅了瞅,分明还是一片灰暗,莫不是要在天亮前赶回去,以避人耳目?
“外面有人带了禁卫军来,再过一个时辰就会到这里。”低柔和缓的声音在暗昧中浸染出一丝别样的魅惑。
“禁卫军?”云芷心头一凛,事情都被发现了?
她与他身为质子,不可随意离京,如今禁卫军来到这里,可说是来押解他们回去的,之后只怕就会是呈堂审问,如果处理不好,就可能牵动三国关系,她与他不仅仅是处境堪忧这么简单了。
他倒是半点急色也没有,“禁卫军来这里事关体大,我们先离开村子,稍后的事我自会安排。”点漆眸子里一片宁静,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云芷望着他,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们在这里被抓回去,扰了村民且不去说,只怕禁卫军会杀人灭口也说不定,如果他们在村子外面被抓,事情便尚有回旋的余地。
三两下梳理好,云芷跟着他悄无声息的走出去,离去前,忍不住回望了一下,心里暗暗一叹,旋即握紧他的手迅速离去。
冰雪已经融化了许多,地上是一片湿润,没一会儿便踩湿了鞋子,但她顾及不上,紧紧的跟着兰简兮往树林深处钻去。
此时,四周还是一片昏暗,融雪的时候分外的寒冷,阴冷的风阵阵吹来,仿佛冰刃在脸上刮,她被冷得直哆嗦,却死死的咬着牙没吭声,生怕会分了他的心。
他突然在一个地方停下来,打了个响哨,几个黑影宛若从天而降,倏地闪到两人跟前,差点把云芷吓了一跳。
他将她拥入怀里,遮去凌烈的寒风,视线转向那几个黑影,“情况如何?”
“已经到山脚下。”
他略略思考,又道:“这两日可有发生什么事?”将云芷劫走虽没发生什么事,但也是因为云芷得以逃月兑,如此暴露行动,不再做点其他的事又怎么掩人耳目?
“昨日七皇子遭遇刺客,被查出乃三皇子所为,眼下三皇子被收押候审,剩余的青峰山精锐悉数被查,我们的人,李沐他,毁容自尽。”
云芷感到他的手明显的紧握起来,不是对行动失败的失望,而是失去下属的愤怒。
听到这个名字,云芷想起来在青峰山的时候,便觉得李沐跟其他人不一样,原来真是他的内应。
李沐长什么模样,已经记不大清楚,印象里只觉得他清清秀秀,应该是一个文弱书生,而不是剽悍的劫匪。他毁容自尽,想来是不想让任何人认出他,继而从他身上查到线索,牵连到自己效忠的人。
不知不觉的就想起了淡玉,如若遇到这样的情况,淡玉也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吧。
这一次真是苦了她了,回去一定要好好待她,再也不嫌她罗嗦。
云芷握了握他的手,他偏头看着她,脸色稍稍缓和。
“事不宜迟,马上下山。”
“是。”
他垂眸看着她,弯子,“我背你。”
几个人闻言,都有点不赞同的望着云芷,可都没说什么。
“殿下让属下……”一记眼刀甩过去,那人立时住了嘴,恨不得把自己说的话全吞回去,其他几人都用眼神鄙视那人:你个没长脑的,殿下要背的人你也敢背?
云芷心里暖暖的,摇头道:“不用,我能走得动。”他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回去还有那么多事要面对,不能再拖累他。
“我是怕你托我的后腿。”
“你……”云芷气结。
他也不管她答应不答应,乐不乐意,将她绑在自己的背上,在几人的护送下迅速的往山下奔去。
云芷趴在他的背上,嗅着他温暖清新的气息,心疼的同时,有了幸福的感觉。
寒风刮得凌烈,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想到一会儿要面对的事情,清丽的脸上沉淀出了冷峻之色。
如果这一切真是那个人做的,那实在太可怕了。
缜密的心思,狠厉的手段,还有不为人所知的势力,真叫人不敢相信那人有这样的本事,如若其有心要做一番大事,只怕深沉如蒙谡之辈也不能及之。
不管什么新仇旧怨,但凡是惹到了她的头上,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谋害她,她若是不报这仇,难消心头只恨
苍茫的天地渐渐的变得模糊,云芷靠着那结实平整的后背,整颗心都被填的满满的,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一时间竟感谢起上天,让天地间有这么一个人,让她在正值韶华的时候遇到他,让他的心里也有她,让两人没有遗憾的错过……
我来这个世界的理由,便是因为你么……
“公主?公主醒了?”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呼吸间也是一股熟悉的味道。
云芷皱了皱眉,睁开惺忪的睡眼,入目的是一个容貌端丽的女子。
连青佩?
她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揉了揉眼,待看清楚自己正在质子府的寝房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安心,而是心惊,“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呢?怎么一转眼就回来了?
“公主是昨日回来的。”见她惨白的脸色,连青佩不免担忧,“公主可是身体不适?”
云芷心头一跳,抓住连青佩的衣袖,“昨日?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訾衿跟着禁卫军将公主带回来的。”说这话的时候,连青佩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云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发觉。
“同行的还有兰国九殿下,禁卫军是在城外的山脚下发现公主与九殿下的,当时公主正在昏睡,九殿下与公主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
这么说来,他是安然回去了。
心落了下来,旋即想起另一件心里一直挂着的事,“淡玉呢?她还好吧?”
连青佩的神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云芷的心沉了下去,“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说没事吗?他不会骗她的,不会的
“淡玉在哪里?”见连青佩不说话,云芷的脸色沉得骇人,连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连青佩一把按住她,在她逼人的目光下,叹了口气,“公主更衣了再去看她吧。”语气里是无可奈何的不忍。
云芷的心顿时跌入低谷,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定然是了……
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挣扎:不会的,淡玉许是病了,他说了没事的,便是有什么,也不会是什么大事,不会的……
迅速穿好衣衫,头发也等不及梳理,就急匆匆的奔了出去,一出门,却见到了白衣如雪的訾衿,那冷漠的目光如冰似雪,与初见之时又有什么差别?
那冰冷的目光刺得云芷心头一痛,本来想好了不顾一切跟着自己的心走,可真的面对另一个人的深情的时候,惭愧还是让她心中难安,还是会心痛。
她该怎么跟他说,她不是他的那个云芷,她又该怎么对待他的心意,她心里放了另一个人,再也放不下其他人。
相望无言,云芷心里波涛翻滚,千百种滋味交复,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一狠心,急急忙忙的扯开目光,往淡玉的住处赶去。
身后分明有一道目光一直在凝视,似乎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化去冰封,可她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会一个冲动,更伤人几分。
地上到处的雪水,走廊上一片潮湿,她步子走得很急,好几次都差点摔在地上,连青佩追在身后也没能拦住。
奔到那熟悉的小屋前,她突然停住了脚步,紧紧的望着拿到紧闭的门,只要再走几步,轻轻一推就能看到淡玉,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害怕。
整个院子里都没有人,地上的枯枝烂叶也没有打扫,混杂着沾满泥土的雪水,散发出腐烂的味道,屋子的门窗都紧闭着,偶尔能听到寒风刮响窗子的吱呀声,除此之外,这里一点人气,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一片死寂。
云芷心头一紧,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嘭”的一声撞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冷冷清清的味道。
“不要不要过来”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个怯懦颤抖的声音,满满的全是恐惧。
淡玉……
云芷嗓子里好似塞满了东西,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灌满铅的双腿一步一步的迈过去,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不要过来不要啊”见她走近,躲在角落的淡玉尖叫起来,抱着身子死命的往角落里挤去,全身都因为害怕而颤抖起来。
“是我……淡玉,是……我……”云芷张着嘴许久,才挤出一句不完整的话,眼眶一阵发热,却不敢眨一下眼,不敢相信眼前躲在黑暗里,形容枯槁的女子,就是那个喜欢唠叨她的淡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