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垂着眼有些局促,墨询哼哼了两声,口气软下来,“没什么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是昏迷了几天,大伤了根本,兴许好生调理大半年就没什么事。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既然是九儿上了心的人,他这个长辈自然也不会过多为难,难得这丫头对九儿也是真心,怕只怕他们两人难有好结局。
墨询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的不客气,却是个极其护短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了,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可云芷还是放不下心,是好是坏都该亲眼见一见,“先生,可否带我去看看他?”
谁知墨询竟是把眼一瞪,吹着胡子道:“才几天没见?那小子好得很,想见面过些天让他自己过来见你。”
云芷被说得脸上发热,还是不怕死的小声道:“过些天是几天……”
墨询一噎,显然没有想到一个女孩子会这么厚脸皮的问这样的问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索性又是一个瞪眼,胡子吹得老高,三两下收拾了东西,迅速的溜了出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真是……
墨询找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一路月复诽着跑回兰国质子府,路过那朱漆雕花的木门时,走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袖子一拂,那木门便径自而开。
床上半躺着一个白色的人影,脸色白得几近透明,眉宇间略显虚弱之态,但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却明净而透亮,他手里持着书卷,正悠哉悠哉的看着。
墨询见状,将药箱丢在桌上,又是一脸的不高兴,“叫你静养,还看什么书?”
翻了一页书,兰简兮瞥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书卷上,口中悠悠道:“我记得医书上曾经说过,人到中年,气血开始衰败,脾气也会随之变差,尤其是鳏寡之人,如若不注意调养,轻则气血短虚,重则短人寿命……”
这小子拐着弯骂人呢
墨询面如锅底,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正想破口大骂,不经意间瞥见书卷上的文字,顿时怔了怔,“你看这个做什么?”
书上是蝌蚪状的文字,写的是延竺国的各种宫廷秘术。
早些年的时候去游历的时候,曾经带着九儿去过延竺,这些书都是当地的一些人为了报恩答谢送来的,他本人对这些邪门歪术不屑一顾,但九儿却从来都来者不拒,救人与杀人的手段样样不落。
这个时候,他不看如何休养安命,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
“没什么,闲着无事而已。”很显然敷衍的口气,墨询也懒得去理他,将蝌蚪文还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身边本来就有一个人,你与她日后恐怕难再见面,你又把玉给了她,难不成你这辈子非她不可?”
话里是一如既往的怀疑。
兰简兮半敛眼眸,看不出半点情绪,只听他淡淡道:“我自有打算,就不劳师叔费心了。”既然是他看上的女人,她心里也有他,那就绝对不会放走她,便是与她有一世情缘的人,也不能将她抢走。
在他下令除去南枝的那一晚,南枝便暴毙于宫中,且死的面目全非,虽是身形衣着都确定无疑,但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过于蹊跷,别人不知道自是不可能有怀疑,可他却知道,南枝不但没死,而且还被人藏了起来。
这个人,他之前实在是太小看了,好在眼下敌明我暗,对方还不知道他也获悉了这事,他还有时间去做好充分的准备,如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便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蓦地便想起了在良城的时候,她自称为苏薇,将他唤作墨衍的情景。
墨询眯起了眼,满是审视的盯着他看,“回国在即,莫非你想将她绑回兰国?”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这小子使诡计的时候,总是一副风轻云淡,与我无关的模样,最是会骗人,从小到大没见他看上过几样东西,可但凡看上了的,没有不弄到手的道理,他连传家的墨玉都给了人家,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那丫头离开?
莹粉的唇畔扬起一个浅笑,点漆眸子里流转出迷人的光彩,“如若师叔肯帮忙,也未尝不可,想来师叔对这个侄媳妇还是满意吧?”
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墨询不想再跟他磨蹭下去,转身欲走,才迈出两步,又听身后的人突然问道:“师叔,这世上可有一种让人忘却前尘的药?”
脚步猛地顿住,墨询转过身定定的望着他,狭长的眼眸里云烟翻滚,“你问这个做什么?”
兰简兮难得露出一脸正经的神色,“我记得以前曾有人说过,延竺有一种药,能抹去人的记忆,下药者还能让人在昏迷中记住从来不知道的事情,我翻了很多书,却没有发现有这种药的记录。”
墨询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你是说……”后面的话因为过于震惊而说不出来。
如若当年的意外是一场阴谋,那这背后隐藏的,该是多大的秘密?
“我只想问,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药?”
墨询又眯起了眼,眉宇间暗藏暴风骤雨,“你想要解药?”这种药只是听人说起过,虽然当年得了不少延竺的秘书,然而真正绝顶的秘术,从来都是嫡亲之间口耳亲传的,绝对不会有任何记载。
便是知道有这样的药物,也不一定有解药,这世上有许多禁制一旦下了,便是没办法解开的。
他一时不清楚自己这个师侄打的是什么注意。
兰简兮敛下眼眸,过了半晌,轻轻的吐出一个字,“不。”
这只是他的猜想,也许她是真的因为重病失了忆,只是他在给她治疗寒症的时候总有这样的感觉,如果她的寒症治好了,她便会记起以前的事。
那一切都会彻彻底底的改变,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更害怕,现在的她会从此消失,变成另一个云芷。
“我不要让她想起来,这一辈子都不要。”他不徐不疾,斩钉截铁的说道,点漆般的眸子里闪着不可撼动的决断之色。
墨询望着神情认真的他,一下子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决定了一件事,也总是这么毅然决然,便于撞到南墙,也不会回头。
不忍再看下去,墨询强自收回目光,俊雅的脸容上划过一丝伤痛,“有没有解药我不知道,但如若真是被下了这种药,这般猛烈的药物,没有解药是不会自行失效的。”话毕,便大步走出去,一刻也不愿多呆。
日子一晃便过了一个月,墨询前前后后来过几次,云芷也不止一次提起去看那人,可墨询不是找借口便是趁机溜走,总之就是除了给她治病,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云芷磨了几次,终于识时务的认清了这一点,没再去求墨老爷子将她带过去,而是自己琢磨了许久,将前世所会的东西回忆起来,每次墨询来的时候,便让他将自己做的各种东西给兰简兮带过去,有时候是爽口的点心,有时候是特色补汤,花样层出不穷。
墨询倒是没再拒绝,而且越发的主动起来,如若哪次她一时忘记,还会主动提醒她,只是有一次不小心说漏嘴,说她做的点心好吃,才知道原来墨询答应将东西带过去,竟是为了自己享口福。
当时墨询红了一张老脸,她其实很高兴,毕竟墨询作为长辈,能喜欢她做的东西,也算是一种认可,然而墨询到底算是让她揪到了小辫子,当着小辈失了脸面,只好说尽快让那小子来见她。
然而这尽快,却又是大半个月。
除了见不到兰简兮之外,质子府里的生活十分的安逸,偶尔听到外面传来各种消息,恍然与世隔绝。
五月初的时候,七皇妃有喜,这本是一件喜事,但却因为七皇子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子而让七皇妃变得苦不堪言。
七皇子虽是对七皇妃依旧温柔体贴,但对那新带回来的侍妾也是百依百顺,听说那侍妾长于歌舞,七皇子便日日与之伴奏,吃穿用度无一不差于七皇妃。
为了这事,冷家曾经明里暗里提点过多次,但七皇子却毫不收敛,终是由七皇妃说了句“男人三妻四妾实乃常事”,才让冷家没了言语,而七皇妃也因此被乾文帝加赏,一时成为贤淑之典范。
对于这样的八卦,如若是以前,云芷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可听到冷姝的名字,尤其是知道其所谓的贤淑之后,不自觉的冷笑起来,清丽的容颜覆盖上浓浓的阴霾。
只是让她觉得不是滋味的是,据说那女子长得有七八分像云国长公主。
蒙谡对她有情,是一早就知道的,然而算起来她与蒙谡的交往并不多,笼统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蒙谡便是真的有情,也是对以前的那个云芷,如他这般骄傲的男子,只怕越是得不到,越觉得不甘心。
真心有几许,也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