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城中物价还在飞涨,尤其是粮价,更是翻倍上涨。
宁熙帝颇是头痛,几个大粮仓里的储粮本来十分充裕,然而就近的粮仓都调了大批粮食去赈灾,要从远处的粮仓调转粮食回来解云京之急,没有大半个月不可能周转过来,更何况云京的粮食储备并不短缺,而是一些奸商奇货可居,生生将物价抬高,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根本不用调用物资。
而但凡在京都做生意的,多少有些背景,要用强制手段来打压囤货的商家,势必会引起反弹,到时候只怕会乱上添乱。
果不其然,早朝上争吵不断,各家为了自己的利益,相互僵持不下,几乎要打起来。
宁熙帝只作冷眼旁观,暗中便有了计较。
下朝之后,正细细琢磨着如何安排,外面突然来报,说长公主来了。
一转眼,便见一袭素衣的云芷走了进来,几日不见,变得越发的消瘦了,只是一双乌黑的眼眸也越发的明亮锐利,波光流转,已然有了安然不动的气质。
宁熙帝不由心疼,急忙招手示意她走过来,“来,让母亲看看你。”
依言走过去,便伏在宁熙帝的榻前,乖顺的任由宁熙帝观察自己的眉眼。
她微微笑道:“母亲这些日子可还安好?”
宁熙帝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叹了口气,“瞧你累的,都瘦了,早知道就不该将这件事交给你。”
事情虽然交代下去,却始终是不放心的,她毕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大事,云潇又先去了灾区,眼下她身边无人能帮,听说募捐的事一直没有进展,这样下去,会对她十分不利。
看她这模样,定是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眼底都是一片青黑。
云芷笑嘻嘻道:“陛下一言九鼎,可不能出尔反尔,我可还要立功的。”
听她这没心没肺的笑语,宁熙帝不由莞尔一笑,刮了刮她秀挺的鼻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宠溺:“朕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不过为了自己的女儿,食言一次也无妨。”
云芷心头一暖,旋即正色道:“母亲,我今日来,是想向您请命的。”
见宁熙帝也敛了神色,等待自己说下去,她又接着说道:“女儿知道母亲近日在为物价烦心,女儿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为母亲解忧,所以,希望母亲将这件事交给我来做。”
“你能做得来?”宁熙帝目光里流露出怀疑,倒不是怀疑她的用心,而是募捐一事都尚未解决,又如何来多管一件事?
毕竟事关体大,半点也马虎不得,即便她很希望自己的女儿有这本事,但她不能将希望当成事实。
“女儿愿立军令状”云芷凝视着宁熙帝,嘴角含着一抹淡笑,眸底闪动着坚毅的光芒,给人一种莫名信服的力量,一字一句,自信而有力。
宁熙帝望着她,突然失了神。
直到听到膝下的女儿几番轻唤,才回过神来,清雅的眉宇间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伤痛,出口的话突然染上浓浓的倦意:“军令状便不必了,你想做,便去做吧。有什么需要就让人来知会一声,别一个人扛着,有什么事,母亲都不会委屈了你。”
观察到宁熙帝神情的变幻,云芷有些疑惑,再一细看,已经与往常无二,心想宁熙帝总不会为难自己的,便欢喜的与她道谢:“多谢母亲女儿定然会尽快将此事解决,母亲等着听好消息吧。”说着起身欲走。
宁熙帝笑着摇了摇头,见她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与訾衿,究竟是为何?”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滞了滞,旋即又恢复正常,眉眼低低柔柔:“很好啊,訾衿这段时间帮了我许多忙。”
这些日子,她忙得昏天暗地,许多事情顾及不了,訾衿给她出了不少主意,在她不懂的时候还做了不少指点,这次事情的设想,便是訾衿给了她灵感。
她很感激訾衿。
同时,欠他的也越来越多,也叫她越来越无法安心。
有时候,她倒是希望自己最初放在心里的人,是訾衿,而不是兰简兮,这样就不用再那么纠结。
却始终骗不了自己的心,哪怕是被那家伙出卖过伤害过,哪怕那家伙不是个纯良之人,哪怕明知道两人或许是没有未来可言,哪怕离别这么久再无相见的可能,心里想着的,念着的,始终还是那个人,从来都不是訾衿。
訾衿在她心里,是同甘共苦的朋友,更是生死相交的亲人,她也可以为了訾衿付出生命,訾衿在她的心里也有着无法磨灭的地位,然而,却始终不是那个心动的人。
“你们……”
“母亲,事情紧急,女儿这便去办,您放心吧。”她急急打断宁熙帝的话,不想谈起这样的话题。
宁熙帝看她目光闪烁,本来还有话要说,却终是叹了口气。
望着她逃一般离去的背影,宁熙帝一时又失了神,恍惚中,似有流年无声倒转,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棠哥哥,便让风将军去征战吧,你不要去……”
三国战乱,兰国节节败退,云国面临唇亡齿寒的危机。
危急关头,帝后请战挂帅,得到众臣的推崇。
可临到离别,她不愿意了,仿佛这一别,便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只要能留住棠哥哥,便是做个昏君又如何?
帝后清俊的面容扬起宠溺的笑:“风将军还要镇守西境,我保证,一定会安然回来。”
“你怎么保证?”
帝后无奈笑道:“那臣给陛下立军令状,要是臣出了半点意外,便不许见陛下,不许见长公主,直到陛下消气,如何?”
提笔飞舞,一纸特别的军令状便落到了她的手里,帝后挂帅出征。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预感竟然会变成现实,自那一别,此生再也不能相见。
宁熙帝缓缓的阖上眼,遮住眸底布满的伤痛与绝望,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小芷是我们唯一的血脉,我一定会将这世间最好的都给她,将她保护好,任谁也不能伤害……
从宁熙帝的寝殿逃出来,云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招呼訾衿一起回去,却听到了一个稚女敕的笑声,那清脆脆的笑声,竟有些恶毒与刻薄。
目光一转,却是不到訾衿半腰的云瑾站在一旁,正笑嘻嘻的望着訾衿,目光放肆而尖锐,全然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
“带着这么一张棺材脸,怪不得没人要。”
云芷心头一惊,完全无法相信这样怨毒的话,是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却在她惊愕之间,云瑾已经看到了她,顿时敛了敛神情,冷冷的哼了一声,趾高气昂的大步向宁熙帝的寝宫走去。
她的身后,跟着皇长子云珏,还有慢慢走来,气定神闲的蒋太傅。
皇长子与二公主每个月都要向宁熙帝展示自己一月所学,这个月便是今日,眼下两人应该就是去接受考核的,而蒋政年作为太傅,自当紧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小学生,顺便与宁熙帝开个家长会。
蒋政年……
咬牙切齿的默念着,云芷的脸色沉得难看,在云瑾走过的时候,一脚挡住她的去路。
云瑾抬起头,狠狠的瞪着挡了自己去路的人,“你做什么?”
冷笑一声,云芷叉着腰,危险的眯起了双眸:“刚才你说了什么?有种就再说一遍”
云瑾素来被人宠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威胁?
立时就如炸了毛的小猫,蹭蹭蹭的亮出了自己的小爪子,鼓着一双滴溜溜的眸子,气呼呼道:“说就说本公主怕你呀就说那个老男人是个傻子,没人疼没人要,带着一张棺材脸,活该没人喜欢”
一字一句,虽然明知是童言,可落到心中,却犹如炽毒的火焰,烫得人心口一片疮痍,心如虫蛀。
訾衿的脸色变得雪白,薄唇抿得死死的,眸底溢出满满的伤痛。
心中一痛,她恨不得想抽自己一个耳刮子,如果整治的代价是伤害,还不如就此揭过还好一些,现在无异于揭开了訾衿的伤口,痛得血淋淋之后,再往上面撒一把盐,是何其残忍?
眸光一沉,她回过身,对从殿内跟出来的宫人道:“你可听清楚二公主方才说了什么?”
“回长公主,奴才听清楚了。”那人弯着腰,恭敬回道。
云瑾脸色一白,那人是母亲身边的老宫人,要是被这么告一状,指不定母亲会怎么惩罚她。
立时,吓得泪眼婆娑,“你你陷害我你这个阴险的小人呜呜……”
云珏见状,马上站出来护着自己的妹妹,清秀的小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敌意,声音也是冷冷冰冰,不带一丝情感:“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切她才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扬声道:“小瑾年纪小,不懂事也不足为奇,却不知是什么人这么教她,鼓动她说出这般刻薄无礼的话来,定要请母亲斟酌,不要让猥琐小人将小瑾带坏了。”
教云瑾的人,便在这里,她话里的小人,简直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蒋政年是这两个孩子的外祖父,又是他们的启蒙老师,对他们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如果不是他跟云珏与云瑾灌输了什么恶意的想法,这两个小东西决计不会对她这般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