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珏与云瑾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弟弟妹妹,她并不希望为了争权夺利,与他们化作水火不容的仇人,更不希望有人利用他们,谋取一己私欲。
突然在这时,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人。
记得他曾经说过,家里的兄弟姐妹原本不少,最终只剩下他与两个哥哥,其中一个一直都想将他置于死地,血脉相连是何其亲近,却因那权势二字,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
前些日子曾经听说,年前昭清帝病弱,一度让九皇子监国,眼下,兰国朝政已经让九皇子把持大半,即便昭清帝重返朝堂,也将大部分权力下放,似乎有意磨练九皇子,目前虽未立储,然众臣对他甚是恭敬,俨然已将他当做储君。
他的手段,她从来都不曾有过怀疑,回国,立储,登基,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便是说昭清帝会禅位于他,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登基之后,他又会怎么样?
墨询说他会来找她,可会怎么找?
他从来都没有给她一点确定,回来这么久,一点消息也不曾有过。
心里有着微弱的希望,但大多时候,她宁愿将这份心思埋藏起来,只怕自己的执念会越来越深,最终却无可奈何。
何况,她还要顾及到訾衿。
心思迅速一敛,便见对面的蒋政年变了脸色,似是怒火滔天,又不得不强行压制着,目光凌厉的逼视着她,“敢问长公主这是何意?”
淡淡一笑,云芷悠悠道:“便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不怕蒋政年发火,甚至还希望他情绪失控,这样更好让她抓住把柄,重创他是不大可能,但让他难受难受,她也会十分的乐意。
蒋政年眸底火光大盛,恨不得要焚了眼前这个神态悠然的女子,然而,他也不是无所顾忌的愣头青,心知云芷这般激怒于他,定是另有用意,自然不能遂了她的心思。
不过一眨眼,便换上了一副冷然的神态,“长公主有这闲心去管皇长子与二公主的事,还不如想想如何尽快解决募捐之事。”
一开口就戳她的弱点,果然是只老狐狸。
暗暗称赞,云芷却笑得嫣然,“本宫的政事,本宫自有安排,蒋太傅有闲心关注本宫的事,还不如想想如何教好小珏与小瑾,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转过脸,不去管蒋政年越发难看的脸色,弯下腰,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小东西:“想要变得厉害,可不能盲目听从别人的话,尤其啊,是那些本来也不厉害的人说的话。”
两个小家伙的脸蛋都粉女敕女敕的,乌溜溜的眸子扑闪扑闪的,好似小狐狸,让人忍不住想狠狠的捏上一把。
才伸出手,旋即意识到自己并不招他们喜欢,半途又转了回来,改成模自己的下巴,笑得高深莫测,让两个小家伙惊疑不定。
离去的时候,她走到訾衿身旁,轻轻的,自然的拉起了他的手,笑容恬淡而温暖:“我们走吧。”
阴沉的天色中,她清丽的脸容泛着如玉般的光泽,乌黑的眼眸里盈盈似水,里面映出一抹白色的影子,这一刻,似乎整个天地都别无他物,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心头一震,他几乎忘了呼吸,眸中荡开层层喜悦,恍若置身云端,幸福得有些飘渺。
旋即清醒过来,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想来只是怕别人再说闲话,这般的亲昵,只是为了保护他。
“嗯。”点了点头,却是冷冷漠漠的,听不出半点情绪。
一路十指相交的走回央霞宫,宫人们见了,都有些吃惊,待二人走过,不住交换眼色,偷偷的议论起来——
“长公主不是一直都不近男色么?前些日子不是还拒婚了的?这是怎么回事?”
“你懂什么?那几个不上档次的面首,怎能入了长公主的眼?怎能跟公子相比?”
“那也是,我要是长公主,如何也不会冷落公子这样的绝色。”
“去去去,公子那样的人物,是你享用的起的么?别白日做梦了,快干活去。”
一阵低语后,大伙笑得嘻嘻哈哈,却不知,一个字都不差的落入了訾衿的耳中。
一时滋味复杂。
他解开缠在自己胳膊上的纤手,触模到那一抹温软细滑的时候,心头一荡,几乎不忍放手。
感受到他的疏离,云芷惊愕,“訾衿……”
“这里,不会有人,看见了。”他低垂着眉眼,淡淡说道。
“我这么做,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忙解释。
“那,是什么意思?”
她一噎,不知该如何说。
装作亲密的招摇过市,固然可以让别人不再说闲话,但这么做虽然在人前维护了訾衿,却又亲手在訾衿心头划了一道伤痕。
拆东墙补西墙,终究是补不好的。
泄了口气,她望着自己微微起舞的裙摆,过了半晌,喃喃低语:“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以为,这样是对你好的。”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涩,“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这些委屈。”
他静静的望着她,看到她眉宇间流露出的淡淡倦意,心底的那点恻然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我没事,倒是你,近日,憔悴许多。”
想起一直在做的事情,她乌黑的眸子里焕发出夺目的光彩,眉间眼底,俱是自信,清丽的容颜好似千万梨花在瞬间怒放,流转出令人迷醉的光华,直教人移不开眼。
“只要能打垮那些人,累一点也值得。”她的笑容有些冷,透出不可撼动的掌控之势,“杀鸡儆猴犹是震慑不足,索性斩草除根来个痛快。”
这个时候的云芷并不知道,她这一次的行动,不仅震慑了整个蒙京,更让她再次闻名三国,不同于以前的才艺卓绝,冠盖京华,而是其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三国各界,尤其是商界,对这位云国长公主敬畏之极,以致后世有曰:“云京乱,隐公主谋略深沉,震慑三国,初现帝王之势。”
第二日,一直处于被抢购状态的各大粮铺,在清晨开张之际,赫然发觉门前竟然没有一个客人。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第二大商家的卢家。
彼时,卢永尚未起身,听到下面的人来报,衣裳来不及穿便跑了出来,“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那家丁胆战心惊道:“是潇世子的铺子,低价卖粮,比我们的便宜十几倍,百姓都到潇世子的铺子去了。”
“什么?”卢永倒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铁青。
他卢家家大势大,又有蒋太傅做靠山,可为什么一直都是云京第二富?
便是因为,那第一富是赫赫有名的潇世子,他卢家再怎么强硬,也比不过正宗的嫡系皇亲啊。
物价开始上涨的时候,他就一直注意着潇世子的铺子,得到的结果是,价格也跟着众商家一起上涨,并无半点异常,还以为潇世子也想跟大伙一样,欲趁机牟取暴利。
眼下,竟突然降价,为何?
难道是因为长公主办事不力,无法解决京中的骚乱,这番举动是为了缓解长公主的压力?
他潇世子的储粮再多,也定然抵不过几天,届时储备买完,该怎么样依旧怎么样,怎么说都是不赚钱的买卖。
潇世子万般维护长公主,做这中赔本不赚钱的买卖,除了是为了帮长公主,可说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卢永略略思索:“随时留意潇世子的铺子,有什么状况,立即回报”
“是,小的这就去。”
到了中午,各大商家的铺子依旧无人问津,潇世子的铺子一直在大量低价的开仓卖粮,众商家忍不住派人去找卢永商议对策,他们并不知道潇世子的铺子到底有多少储粮,再这么下去,城中的百姓要是有了充足的粮食,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卖粮,那他们屯粮便毫无意义,届时新粮变成陈粮,不得不降价,到时候便只有亏本的份了。
“卢大当家的,我们都是跟着你才这么干的,你倒是说一说眼下是什么状况,好让大伙思量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啊,我们这生意做得并不容易,潇世子毕竟是嫡系皇亲,我们这么做可是与潇世子对着干,潇世子可是云京顶顶不好惹的主儿。”
“咱们做生意最讲的便是信誉,眼下百姓都在骂我们,这么下去,别说钱赚不到,只怕以后生意都做不下去。”
“不错,该怎么做,卢大当家的,你倒是给一个说法。”
各大商家纷纷附和,越说越没底气。
眼见众人开始动摇起来,卢永心一横,咬牙道:“潇世子的储粮再多,也敌不过几天,城中百姓众多,只要我们坚守住,等到潇世子的储粮殆尽,到时候粮价就是我们说了算。”
见众商家还是有些怀疑,他不由恼火起来,却又碍于此刻需要他们的支持,只得强忍下来,和声漫语的笑道:“潇世子纵然不好得罪,但我们不是还有蒋太傅么?大伙不相信我,还不相信蒋太傅吗?”。
心底却不住埋怨蒋政年,这事虽然他本来也有意掺和,但如果不是蒋政年要他死扛下去,眼下早就抛售储粮了,更不会因此得罪潇世子,别看现在大伙都对他马首是瞻,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戳他的脊梁骨。
然而,要是没有蒋政年,他这生意也做不了这么大,这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众商家见他如此肯定,想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只好暂且将心压下,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