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气归负气,真的到了离别的那一刻,苏薇却无法冷漠下去。
而他,也送到了城外的十里凉亭。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苏薇却希望这条路走不完,让两个人从未分离。
她实在舍不下他,这一别便是积年累月的计算,也就意味着往后数百个日夜里,她将无法到他。
再也不顾得什么矜持,她伸出手抱住他,头埋在他的怀里,大口的汲取着他的气息。
清浅的药香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这种味道,很特别,也很好闻。
兰简兮微笑着,看她缩在自己的怀里不肯出来,点漆般的眸子里荡开层层柔波,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梳理着她鬓角的碎发,每一个动作都极其温柔,仿佛呵护着最是难得的珍宝,而后手指移到她的脸庞,一点一点的描摹过她清丽的眉眼,似若无限的眷恋,不舍移开片刻。
原是难舍的心,因这浓重的爱恋变得越发的不忍,她低垂下眼眸,望见他的手指白皙得几近透明,不由含住他放在唇边的手指,轻轻的咬着,只觉得心底发酸,眼眶发涩。
“我走了。”过了许久,她低声说道。
“嗯。”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眉目间,而后在她的额上印下一个轻吻,复又看着她,语声平缓而恬淡,“此去一路,你多加保重,有什么事便与师叔说,莫要一个人担着。”
苏薇凝望着他,似要将他的模样都刻到心中,最终点了点头,目光却舍不得从他的脸上拿开,“你自己也要保重,好生养着,我过几个月就回来。”
他微微的一笑,却没有回话。
苏薇沉默了片刻,慢慢的松开他的手,用力很大的力气才转过身。
可才迈开一步,她又停下来,偏过头呐呐道:“我,我不想走了……”
一道杀人的眼神立时射过来,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嘀咕道:“就说说也不行?”
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瞧见那秀美绝伦的脸容上笑意清浅,心里生出千万般的不舍,苏薇牙一咬心一横,扭过头大步的离开,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会忍不住后悔。
三下五除二的爬上马车,她不敢掀起帘子,只抱着怀里的包裹,心里堵得难受。
墨询站在马车前,回身凝望那个端立在凉亭里的身影,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只见那凉亭里的人屈膝跪下来,行的是对长辈的告罪之礼。
握着马鞭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墨询强忍着发红的眼,艰难的收回视线,狠狠一甩,马声嘶鸣,马车便摇摇晃晃的动起来,向蜿蜒的前方奔去。
苏薇连忙掀起帘子,望见越来越远的凉亭里,兰简兮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立着,他已经转过身去,不见那秀美恬淡的脸庞。
她也看不见,一道触目惊心的鲜红顺着他捂住嘴的指缝渗出来,蔓延到浅蓝色的衣袍上,绽开妖冶的奈落之花……
这一路上,墨询都在马不停蹄的赶路,一直到了兰国边境,才放缓了行程。
而这个时候,她与他分别,已经有大半个月。
每到一个地方,她便会给他写一封信,将自己一天干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可信送出去,却从来不见他回信。
这并不要紧,她已经给他找好了借口——定是他太过于繁忙,所以没时间回信。
如此想着,下一次写信的时候,便忍不住千叮万嘱,要他注意休息,不准他再像以前那样连连熬夜,便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
墨询的话很少,他似乎总喜欢在安顿下来之后,一个人在一旁出神,不知为何,神情恍恍惚惚的,不知在想什么。
她没有向墨询追问。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那么一两个不想告人的秘密,就比如她,关于穿越的来历,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可现在她想通了,便是告诉他也没什么关系,他那人定然会理解的。
当他们抵达延竺的时候,已经是炎炎六月。
延竺地广人稀,幅员辽阔的领土多是茫茫的大草原,早晚温差极大,初到延竺都城的时候,苏薇因为无法适应气候变化,又病了一场,加之长途跋涉的劳累,这一场病缠绵了将近一个月,待到病愈时,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
他们暂居的地方是一处别院,与大多数的民宅一样,高墙圆顶,形似帐篷,屋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角落里支着一个藤架,架下是一口深井,平日里的用水便是从这口井里取得。
寻找解药的事,苏薇帮不上半点忙,每日只见墨询早出晚归,极少有好消息带回来,虽然墨询在这里有一些人脉,但秘药事关皇家,要找起来自然要费力不少,她心里着急,也只有慢慢的等着。
这日中午,墨询依旧如往常那样外出去了,苏薇用了早饭便拿着一本书,一个人在藤架下乘凉,颇是悠闲自在。
墙根外突然一阵喧嚣,紧接着,藤架仿佛被什么东西扯动,竟摇晃起来。
“你快走呀,别站在这里暴露目标”一个细柔的声音从墙上传来。
“可……”墙下的声音带着哭腔,焦急不已。
“要是我被抓回去,有你好看的哼”
还不等苏薇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个矮小的影子便“咚”的一声跳下来,差点将她吓了一跳。
很快,外面就响起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仿佛有一群人在追逐着什么,径直便到了他们的院子外面。
院子外有人敲门,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下人从外面小心的走进来,“姑娘,方才您可否看到什么陌生人?”
若有似无的瞥了一下被浓密的藤叶遮掩的墙根,只见一抹亮黄一闪而过,她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翻着手里的书册,淡淡道:“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那下人对她极为恭敬,听她这么说,便施了个礼,悄声退下。
又过了片刻,门外似乎有人在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不见。
一个亮黄的小身影从墙根里走出来,那小人儿带着一顶巾帽,做的是少年打扮,小手拍着被弄脏的衣衫,过了半晌,才转过身来,望见几步开外的苏薇。
那小人儿约莫八九岁,生的粉雕玉琢,十分的惹人喜爱,模样却与当地的人有些不一样,琉璃色的眸子,乌黑的卷发,肤色偏白,既像是三国人,又像是延竺人。
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小姑娘,而且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打量着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正想开口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杀猪般的哭声,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一团,痛心疾首的抚额长叹:“这个笨阿泽”
转眼看着苏薇,换了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大姐姐,我改日再来找你。”
话毕便一蹦一跳的朝院门口走去,转眼便没了影子。
外面的下人想是见到了那小人儿,连忙跑进来问她,“姑娘,方才那是……”
苏薇依旧低头翻着书,“方才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那下人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忙不迭的摆手否认:“没,没有,什么都没看到。”
“嗯,没什么事先下去吧。”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过了许久,她望着那藤叶遮蔽的墙根,突然笑了一下,方才那是……小老鼠吧?
这件事给苏薇这一日添了一些小波澜,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一晃又过了半个月,墨询似乎有了些眉目,这让她急躁的心稍稍缓和下来,只想着能早些拿到解药,早一些回兰国去——都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发回去的信极少有回音,她每个几日便写一封信送回去,但到目前为止,只收过他回的两封信,信的内容也极短,无非便是他很好,让她注意身体,但这已经令苏薇十分的欣慰,更多的反而是心疼,也不知他忙成什么样子,才会连回信的时间都没有。
这日依旧是个好晴日,苏薇才用过午饭,正想着去寻两本书来看,屋子外突然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能在门口的空地上砸一个洞出来。
紧接着,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过多久,便有人大声敲门。
“姑娘,姑娘……”那下人急忙跑进来,望见还来不及躲避的天外来客,一时吃惊不已。
那小人儿沉着脸,狠狠地瞪了那下人一眼,竟有着凛凛气势,咄咄逼人。
那下人瞄了苏薇一眼,见她没有表示,急忙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只有姑娘一个人在院子里。”
小人儿裂开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嘻嘻的凑过来:“姐姐家的奴仆可真有趣。”
苏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淡淡道:“多谢夸奖,要是没什么事,请便。”
“嘻嘻,我叫格桑,姐姐是哪国人呀?”不理会苏薇的冷漠,小格桑跟着她走进屋,自来熟的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珠骨碌骨碌的转个不停,像是对她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好在手脚都很老实,看了一遍之后,又嬉皮笑脸的望着她,等着她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