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薇要倒茶,她马上跑过去,抢过茶壶,笑眯眯的给苏薇沏茶,而后又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眯起眼抿了一口,很是享受的样子,“姐姐的茶真好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薇拿眼斜睨她,“茶喝完了,你也可以走了。”
“喝完茶,我们还可以说说话嘛,姐姐。”笑嘻嘻的模样,颇有几分狗皮药膏的神韵,只差脑门上没写“我是厚脸皮”五个字。
苏薇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这个小祖宗了,话没说几句,面也只见了两次,她也不见得如何殷勤,这小家伙怎么就这么黏糊?
格桑年纪虽小,却极懂得察言观色,见她看着自己似笑非笑,只好老老实实的交代自己的目的:“格桑就是想跟姐姐说说话,没别的企图”
苏薇望着她,而后移开目光,淡淡道:“我没什么话跟你说。”
“那也不要紧,我有话跟姐姐说,姐姐听着就行了。”
苏薇差点被茶呛到,这小家伙还反客为主了?
自动忽视掉苏薇不大好看的脸色,格桑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姐姐这是什么茶?怎么跟我平时喝得不一样?是怎么做的?回头我也让家里的奴仆做一做?”
“姐姐是刚来到这里的吧?可有四处去看看?姐姐要是想出去玩儿就跟我说一声,这一带我都很熟,保管你不会迷路。”
“姐姐可还吃得惯这里的东西?听说其他地方的吃食跟我们这里很不一样,很多人刚来都吃不惯的,姐姐喜欢吃什么,我下次给姐姐带来。”
……
也不管苏薇答不答话,小格桑一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了许久,一直说到口干舌燥,眼前着时辰不早,才笑呵呵的说道:“今日要早些回去,我明日再来看姐姐。”
望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乌黑的眸子里遮上一层薄雾,明灭不定,过了许久,她低声唤道:“来人……”
第二天果然又来了,还带来了一大包的东西,什么肉干,果仁,牛乳,尽是些吃食,看她那神气的模样,这是最高标准的待客之道。
隔了一日不来,第四日带来了一些书本画册,有用蝌蚪文写的,也有用三国通言写的,说是想跟苏薇讨论一些风雅之事。
第五日也来了,带了些胭脂水粉来,想与苏薇研究其他地方的姑娘是如何打扮的,苏薇打量着她还没见发育特征的身体,不由拿她打趣,哪想她立时就掀开了外衣,挺起一马平川的胸脯,雄纠纠气昂昂的说道:“再过三四年,我就可以嫁人了”
苏薇狂笑了半天。
便这样隔三差五的来了大半个月,苏薇也陆陆续续的知道了一些格桑的事。
格桑是个混血儿,父亲是延竺人,母亲则是云国人,也是因为如此,格桑的三国通言才会说的这么好。
因为混血的缘故,格桑在家里没少受到排挤,尤其是在母亲去世之后,虽然有父亲的疼爱,但父亲子嗣众多,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个中滋味便只有格桑自己才知道。
追根究底,格桑之所以会缠着她,除了好奇,也只是想找个人陪伴。
九月份已是秋高气爽,延竺的气温明显比兰国要低许多,尤其是早晚温差巨大,到了晚上,能冻得人发抖。
算起来,格桑已经好几天没来找她,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马蹄踏步,似乎来了不少人。
“姑娘姑娘……”
下人慌张的呼喊还没落下,便被一个细柔的声音打断,“慌什么?走一边去”
才出门,便见一个火红的影子扑过来,“薇姐姐薇姐姐我们去打猎吧”
“打猎?”
“对啊,我都准备好了”一袭火红短装的格桑兴致勃勃的拉着她的手,而后回头吩咐了一声,“拿上来”
只见一个侍女端着一套雪白的衣裳过来,格桑笑呵呵的推着她回屋,“快换衣服去,我们马上就走”
“可,我不会打猎……”苏薇皱着眉,为难的说道。
“我会呀快点啦,晚了就去不了了”格桑不由分说的推着她进屋,关了门就开始扒她的衣服。
苏薇抓住她的手,无奈道:“行了,我自己就可以,你先出去。”
见她应下来,格桑笑眯眯的松了手,出去前还不忘回头叮嘱:“姐姐可要快点,不行的话我可以帮姐姐。”
格桑带来的是一套雪白的短装,剪裁十分精致,曲线流畅紧致,前凸后翘,玲珑有致,苏薇穿上后猛然有一种宇宙女战士的错觉,最终又换回了寻常的衣裳。
见她依旧是原来的打扮,格桑不由问道:“怎么不穿那套衣服?不合身么?”
“唔,我不习惯,这样就很好。”
“哦……”格桑粉女敕的小脸上满是遗憾,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格桑带来的人足足有上百号,其中不乏魁梧的武士,设备俱是精良,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关于自己的身份,格桑从来没有提起过,苏薇也没有问过,可看着眼前这架势,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不难猜出,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拥有这样的队伍。
“薇姐姐……这是我……”格桑似乎很在意苏薇知晓她的身份之后,会对她有所改变,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一个月的相处时间并不算长,但她可以感觉出来,苏薇并不是那种在意身份的人,故而到了今日,才敢这样表露自己的身份。
可临到关头,眼见苏薇不说一句话,她不由担心起来,清凌凌的眸子里渐渐地失去光彩。
觉察到她的小心翼翼,苏薇淡淡的笑了笑,模着她鬓角细软的碎发,“还不走?”
琉璃眸子里闪过一道错愕,旋即大放异彩,格桑咧着嘴,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只见她回身一呼,竟有几分迫人的威严,“出发”
一路出城而去,街边的百姓见了都自觉地躲避到一旁,无一人敢拦路。
正是要出城门,队伍突然停了下来,远远望过去,只见十字路口处走出一队人马,两队相撞,互不相让,便都停了下来。
只望了一眼,格桑的脸色就沉下来,白乎乎的小手狠狠地拧着缰绳,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要吃了谁,“怎么又是她”
没过一会儿,那边的一个队伍里走出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袭黑色的紧身短装将她的玲珑曲线完美的展露出来,白皙的脸蛋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却是倨傲无比的神情。
望着格桑,少女脸上的笑意立时浓了几分,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话,轻飘飘的语气,立时惹得格桑的怒火更盛了三分。
苏薇虽听不懂少女说了什么,但看着格桑的表情,猜到对方大约是在挑衅。
不动声色的拉住格桑,示意她不要动怒。
这时,那少女才发现格桑的身边还有一个异乡女子,深灰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惊诧,旋即又被不屑所替代,巧笑嫣然的冲格桑又喊了一句话,引得队伍里哄笑阵阵。
“啊”格桑两眼冒火的大吼一声,抓住缰绳就要冲过去跟少女拼命,幸而苏薇及时拉住她,“格桑,冷静”
“那贱人在骂我还辱骂你这口气我忍不下我非撕烂她的嘴巴不可薇姐姐,你放开我”格桑挣扎着要月兑开苏薇的束缚。
“你撕了她的嘴会有什么后果?”
格桑怔了怔,怒火又攀上来,“我不管她敢骂一次,我就撕一次”
苏薇叹了口气,“那我问你,你现在冲过去,能做得到么?”
“我……”
轻拍了拍她的小手,苏薇将她的身子掰过来,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看,你现在冲过去,有可能碰都碰不到她,结果只会让她更得意,是不是?”
“难道就这样任由她侮辱?你们那不是有一句话——士可杀不可辱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让她这么侮辱我”
“士可杀不可辱,那是到了绝境,为了保住自己的尊严才选择死亡,你现在有很多种方式可以选择,为何要选择代价最大的一种?”
格桑闻言,渐渐的放松下来,琉璃眸子里却生出了不合年龄的落寞,“可我能做什么?她的母亲身份高贵,我连母亲都没有了……”
“所以,你要学会韬光养晦。”苏薇用平静的语气,慢慢说道,“你想想,草原上的狼王遇见猎物,是伺机而动,还是直接冲过去?”
格桑稚女敕的小脸上露出沉思之色,显然是听进了苏薇的话。
这孩子才十岁,她就要与她说这些……苏薇暗叹了一口气,乌黑的眸子里流露出怜惜,“凡事三思而后行,争一时之气,最好的结局不过是两败俱伤,如果你想彻底的打败对手,就要学会等待,让自己足够强大了,一击得胜,让对手毫无还手之力,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格桑许久没有说话,似是苦思。
对面的少女见这边没有动静,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什么,马上又是一阵哄笑,笑声中还夹杂着哨声,连格桑队伍的里的武士都变了脸色。
格桑再抬起头的时候,琉璃眸子里已经平静下来,她拉着苏薇的手,神色郑重的说道:“薇姐姐,虽然我还不大明白你说的话,但是我会记住你说的每一个字。”伸手抱住苏薇,小脑袋靠在她的肩上,“谢谢你,薇姐姐。”
苏薇笑了笑,低声叹息。
前方的队伍见格桑没有反应,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浩浩荡荡的奔驰出城,扬起漫天的灰尘。
从格桑口中得知,那少女果然就是一直欺负她的姐姐,格玛。
格玛的母亲是都城里的名门贵女,比起格桑的母亲——来自云国的庶民,身份地位都是不能相比的。
望着格玛绝尘而去的队伍,苏薇似是无意的问道:“听说宫里有一位司药的大妃,地位很高,可就是格玛的母亲?”
格桑一撇嘴,不屑道:“怎么可能是她母亲?要是她的母亲,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儿?”
“那么厉害?”
“那位大妃家的妃位是从祖上就传下来的,历代承袭,地位仅次于王上,要是格玛是她的女儿,我大概早就翘辫子了。”嘴里蹦出苏薇教的新词,格桑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那位大妃我也没见过几次,不过她人很好,每次见我都会给我一些的东西,让格玛眼红得要命,嘻嘻……”
“那位大妃这么好?”
听到她的问话,格桑渐渐的敛了笑容,定定的看着她,“薇姐姐,你打听大妃做什么?”
到底是宫里的孩子,最是会察言观色。
苏薇暗叹了口气,别开目光,生怕会对上格桑受伤的眼神,“我来延竺,是为了找解药——我想见那位大妃。”
已经过了四个月,墨询那里进展缓慢,她没办法再这样等下去,要是再找不到,她便马上回兰国去,他们相守的日子本来不多,她不想再蹉跎半分。
格桑出现的那一天,她便觉察到这个孩子的不同,猜想其来历不一般,但并没有多想格桑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帮助,待格桑第二次来,她才派人去调查了格桑的底细,始知格桑原来是延竺王上的第八女。
一番相交,她开始的目的并不单纯,要是格桑为此绝交,她也无话可说。
不想格桑听了她的话,马上抓住她的手,急声问道:“什么解药?”
见她一脸担忧,苏薇心里泛起暖意,“你不怪我?”
不说还好,这一说,格桑好像很生气,狠狠的蹬了一下脚,气恼道:“还不是我自己送上门去的”
要是换做别人,她早就将人丢下马车去了,哪管是不是自己送上门去的,可对于苏薇,她实在舍不得破坏两人的关系,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没原则,一时纠结不已。
格桑……这便是原谅她了。
过了许久,格桑才又说道:“大妃虽然不喜见人,但也不是见不到,改日我先与大妃说了,便带姐姐去见大妃。”
听她的口气,要见大妃似乎是件很简单的事,苏薇不由诧异,“大妃真的会见我?”
倒是格桑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不见?大妃人那么好,才不会见死不救。”
“谢谢你,格桑。”苏薇感激的笑了笑,很快便沉默下来,清丽的眉目间显出沉思之色,明晃晃的阳光下,却有几分凝重。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行至城外十几里的围场,好的地方都已经被格玛占领,格桑虽是气恼,却终是忍了下来,带着一行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安营扎寨。
毕竟是小孩子,格桑郁闷了一会儿,很快又活蹦乱跳起来,稍作整顿之后,便开始发威了——
弯弓射……兔。
格桑年纪尚小,射雕这种事便交给了随行的武士,只见她骑着一匹枣红小马驹,追着几只兔子满地跑,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苏薇除了骑马,其他的一概不会,便只有旁观的份儿,见到格桑那比阳光还明媚的笑脸,不知不觉的受了感染,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临近下午的时候,格桑打了好几只兔子,武士们还打了各种野味,于是,两人的午饭便是各种烤肉。
却在这时,一个武士骑着马,慌慌张张的从林子里跑出来,待到格桑跟前,他连滚带爬的跌下马,狼狈不堪的扑倒在地上。
那武士头上流着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脸,在明媚的阳光下,竟有几分骇人。
“怎么回事?”格桑立时站了起来,鼓着眼质问。
那武士抖着嗓子,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苏薇听不明白,只看到格桑的脸色再度阴沉起来,怕是格玛又招惹这小家伙了,待那武士将话说完,她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格桑拽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那贱人打了我的人还抢了我的猎物这次我非要去找她算账不可”
还来不及阻止,格桑已经爬上马背,大力的策马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林子里。
“还不快跟上”苏薇来不及回头,只冲一众随行的武士大喊一声,也不管他们是否能听懂,争分夺秒的爬上马背,急急向格桑追去。
“格桑”
听到她的声音,格桑略略回过头来看她,却并没有停下,大声喊道:“薇姐姐你别管我”
“你先停下来”
“我不管这次一定要找那贱人算清楚不然她真以为我格桑好欺负”
“不管你要做什么你先停下来小心别……”
苏薇的话还没有说完,格桑突然一声惊叫,整个人被一张网包裹住,吊在了半空。
“混蛋快放我下去格玛你个贱人贱人”
格桑在网中挣扎,狠狠的咒骂着。
“哈哈……”重重树影间传来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得意而欢快,却分明有些刺耳。
顺着那笑声传来的方向,苏薇很快便看到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黑衣少女,俏生生的脸蛋,骄傲的神情,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格玛。
望见苏薇还在下面,格玛略略一怔,旋即又笑靥如花,显然没有将苏薇放在眼里——一个小咋种的朋友,无足畏惧。
见她望过来,格桑挣扎得更加厉害,用延竺语大骂格玛,咬牙切齿的声音,只恨不得要食其肉,饮其血。
但她越是这样,越让格玛感到愉悦,格玛用一种观赏宠物的目光看着格桑,嘴里啧啧称奇,气定神闲的说了几句话,气得半空中的格桑尖叫起来。
“哈哈……”格玛大声欢笑,目光落到苏薇身上,骤然变得诡异起来。
苏薇的警惕又提了几分,这个格玛,显然对她用意不善——
格玛对自己的妹妹尚且如此,更不知会如此对待她这个没有来历的外乡人。
面上不动声色,手却抓紧了缰绳,心底暗暗焦急,格桑的武士怎么还没有赶到?
格玛望了她一会儿,而后对身边的侍从低声说了些什么,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唇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薇姐姐你先走快把我的人叫来”
格桑显然也觉察到格玛的意图,急忙冲苏薇喊道,要是苏薇落到格玛手中,连她都不知道格玛会做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