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裹儿看得分明,嘴角笑意更显得意。阿伏于氏却是摇了摇头。心里暗自可惜,嘴上却大声叫道:“三百贯一次……三百贯两次……”
按照规矩,若是唱卖三次,仍无人抬价,便算敲定了。阿伏于氏四下扫视,又把目光落在李元脸上,见她神色淡淡的,看来竟似放弃了。便抿了下嘴。虽然这小奴隶刚才还没想卖到这样的价钱,可人总是贪心的,一旦抬高了价就还想再高些、再高些……
“三百贯……”最后一声还未唱完,却突然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平静地叫道:“三十万零一钱……”
阿伏于氏执在手中铜锺几乎没跌了下来。这三十万,自然就是三百贯,可这一钱……
是哪来的无赖行子竟然这样叫价?!心里气恨,他抬头看去,却见远处一行人缓缓行来,虽然看似慢,可步子却是迈得极大,当先两人更显威风之气,用中原话说那是“龙行虎步”,光是旁人看着就觉这是大人物。而四周达官贵人中显然是有认识这两人的,纷纷躬身行礼。
眨了眨眼,阿伏于氏在心里暗叫一声:怎么竟会是这两位啊!
在长安中城行商,人面未必宽,可眼睛却一定要尖,大人物一打眼前过就要认出来才是。阿伏于氏还真是认识走过来的这两位,当下,脸上堆满了笑,想要喝斥的话也咽了回去。陪着笑问道:“可是郡王与国公出的价?”
与此同时,李裹儿恨声喝道:“薛崇简,你意欲何为?”
阿伏于氏一听她竟直喝国公之名,不由得在心里庆幸自己刚才未曾开罪了这位。长安城中贵主虽多,可敢直呼薛崇简名讳的却是不多。
薛崇简却是一笑,仍慢悠悠地答道:“意欲何为?到这唱卖会上自然就是要买东西了?怎么,这里不是价高者得吗?”。
他这一句话出口,李仪已忍不住笑起来,周围的人也是忍俊不住,若不是碍于李裹儿的身份,只怕真要哄堂大笑。这唱卖会上,何曾有人一文钱一文钱的加价来着?
李裹儿气得俏脸通红,咬牙道:“薛崇简,你就是故意要和我作对是吧?”
薛崇简嘻嘻一笑:“什么叫和你故意作对呢?既然带了元元到唱卖会,她中意了什么我总要买给她才是。表妹你可莫要误会才是。”特意把表妹两个字咬得极重,薛崇简笑得很是得意。其实他和李裹儿的生日也不过差了不到半月。可这会儿却自然而然地拿了这半月来压李裹儿。
李裹儿恨得心里痒痒的,还要再叫价,一旁的李仙蕙却是沉声喝道:“裹儿,不要再胡闹了。”
李裹儿挑眉,瞪向李仙蕙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到底还是忍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仙蕙望着李裹儿的背影,目光微闪,却还是笑着对李元道:“元元可是中意了这小奴,既是如此,姐姐便买下赠你便是。”
李元还未说话,薛崇简已经朗声笑道:“不劳表姐费心了,我都说了要买给她的。”
李仙蕙被拒,也不着恼,只是笑笑,又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薛崇简也不去看,只勾起嘴角,转向阿伏于氏,笑道:“三十万零一钱,你这胡老儿还不快快唱卖吗?”。
阿伏于氏不敢耽搁,忙高声再叫。连叫三声,却是无人应声,他便举起手中铜锤在那面小锣上,一锤定音,只待财物两清,那昆仑小奴的卖身契便要转主。
“你这胡老想是认得我的,只管去到公主府领钱便是。”薛崇简说得大方,一旁里一直没有出声的李隆基却突然出声道:“这钱不用你说。”
“表哥,”薛崇简皱眉唤了一声,可看看李隆基的神色,却又不好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虽然挂着郡王之名,可实际上所享的食邑却并非郡王之格。而且李隆基向来手脚大,便是万贯,一夕亦可散尽。所以有时候真是需要钱时还真是拿不出手。不过这话薛崇简到底不好说出口,更不敢直接问:“你拿得出这钱吗?”。
李隆基也不看他,只是看着阿伏于氏淡淡道:“这小奴我今日便带走,钱我十日内便叫人送来。”
阿伏于氏闻声一窒,虽然脸上仍在笑着,可心里却似开了锅的水,翻腾不定。因他一向是做的买卖奴隶生意,倒鲜有这样先赊帐就把人带走的事情发生。三十万钱,却也不是个小数目,只是这会儿当着一位郡王、一位国公的面,他能说出个“不”字来吗?
看他神色,李隆基又如何不清楚这胡商在想什么。当下,沉声问道:“你莫不是信不过我?”
“哪里哪里?郡王说笑了,小老儿怎么会信不过郡王呢?这两京里谁不知郡王是一诺千金的君子呢?”
“君子,却是未必。”李隆基撇嘴冷笑,因这一抹略带嘲弄的笑意,贵气十足的脸上便有一丝邪气的狂狷。“不过你放心,就是我耍无赖,也不会赖你这几个钱的……”说着,已经转目看向那静静蜷在原地冷冷盯着他们的昆仑少年。
目光一扫而过,李隆基笑着拉了李元的手,“既是喜欢,带回去便是。只是,”他俯下头,在李元耳边轻笑:“莫让小兽抓伤了手。”
李元一笑,却不说话,只是冲着飞雨使了个眼色,便跟着李隆基向外走去。
阿伏于氏也不敢拦着,只得回头吩咐下人松了那少年的脚镣,又取出一张契约恭敬地递到飞雨手中。飞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莫慌,我家郡王不差你那么点钱。”
阿伏于氏哪敢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只是陪笑,顺手在走过来的少年身上推了下。那少年不知是受了伤还是怎么的,原本就脚步蹒跚,被他这样一推差点就倒在飞雨脚下。
飞雨垂目看了眼少年赤着的脚,目光一瞬,却不说话。只转身引了他跟出去。
走出大厅,薛崇简犹自笑李元道:“元元真是没有眼光,就是挑个昆仑奴也挑个这么瘦小的,能有什么用处?”
李元扭头瞪他,却意外地没有还嘴,只是看着他一笑。便又回头去看李隆基,笑道:“三郎哥哥,回去我把书房里的那些古玩拿于你。”
一旁的李仪闻言,立刻也道:“我那里还有些金头面。”
薛崇简听在耳中,看着两姐妹俱都关切地看着兄长,不免在心里暗暗发酸,只觉自己竟不知这两个小表妹这样受苦。李隆基却是一笑,偏着头笑着捏了捏李元的脸:“什么时候要你们筹钱来给三郎哥哥花了?”
李元垂头,隐有不安之色:“都怪我不该那样任性。”
“元元,”李隆基突然收了笑声,在李元抬头望来时沉声道:“我李隆基的妹子任性又如何?元元,虽然现在三郎哥哥什么都做不到,可不管你想要什么,哥哥总会想法子帮你弄来的。”抬起手抚着妹子皱起的眉,他淡淡笑道:“便是万贯也不不及我家元元一笑。”
眼睛一亮,李元虽未说话,可脸上已经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李仪却是哼了一声,故作羞恼之态:“我不依,哥哥只疼元元,都不疼我了。”
李隆基一笑,伸出空着的左手拉起李仪的手,竟就这样揩着两个妹妹大步向前。
落后半步的薛崇简“咦”了一声,嘀咕道:“真是,明明是我领你们来的,居然还这样丢下我……”
一众随从闻声而笑,自后默默看着几个少年男女的身影,竟觉一派温情。
且不提这头李元等人得意笑闹,却说李仙蕙出了西市,指御者疾驶,总算在金城坊梁王府门前追上李裹儿的马车。吩咐马车靠过去,她隔帘唤了一声,见李裹儿只是不理,只得亲自下了车换了马车。
看着李裹儿沉着的脸色,柔声劝道:“裹儿,如今你也为人母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晓事呢?且不说别的,就是只冲着姑母,你也不该同那薛崇简斗气才是啊!”
李裹儿先只是垂着头,等李仙蕙嗔怪完了,才猛地抬起头来一声冷笑:“姐姐是怕了?是啊!皇祖母最宠姑母,便是阿爷是太子又如何,也得惧太平三分!”瞥见李仙蕙闻声变色,李裹儿只是冷笑:“姐姐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你放心,我不会给阿爷惹事的。只是……”顿了下,她哼道:“我只羡那李元身边有兄姐相护,不管做什么,背后都有人支持。不似我,从小至大,所做所为竟只惹得兄姐憎恶!”说罢,竟是起身下了车,径直往门里走去。
李仙蕙心急,急步追上。正待继续说话,却不想二门里却有一小宦官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因是形容狼狈,又逢李裹儿心烦之时,隔老久便被杨花喝住。
李裹儿平日脾气甚大,虽是和公公梁王武三思同住,可府中大小却惧她多些。只是不知怎的,今日这小宦官见着她却是飞似地奔了过来。急声报道:“回郡主,小公子病了,小的正要去请御医来。”
李仙蕙闻声大惊。转目看着皱眉不语的李裹儿,忙道:“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又伸手拉李裹儿:“裹儿,先不说别的,去看看宝儿再说。”
李裹儿却是一声冷哼,甩开她拉着自己的手,淡淡道:“府里事乱,我便不留姐姐了……”竟是不看她,径直走开。李仙蕙神情一黯,望着妹妹的背影,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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