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整座太初宫都没有什么光亮。静悄悄的,仿佛是陷入睡梦中的一头巨兽。
把闹着手中的袖弩,李元抬起头来冷淡地扫过前方忐忑不安的宫人,没有说话。
局促地动了下手脚,年纪不大的宫人抬起头来偷瞧了李元一眼,又去看紧盯着她晃悠着手中短剑的朝光。
把宫人的小动作看在眼中,秋眉笑得不温不火:“这位姐姐,到底你知不知道那个叫团儿的人在哪儿啊?”
咽了下口水,宫人告饶道:“好姐姐,我实在不知道团儿姑姑现在在哪儿,自刚才分开我就再没见过她,想来这会儿她不知躲在哪个宫里了……”
秋眉掀起眉,沉声问:“那你刚才最后见到她是在哪里?”看那宫人又开始迟疑,秋眉偏了下头冲朝光使了个眼色。朝光就笑嘻嘻地在她面前蹲来。竖起手中短剑,食指摩挲着剑尖,她笑得可爱,可眼神却是冰冷毫无感情。
“这位姐姐,你真的想不起来吗?或许,小妹可以帮你好好想想……我听说,人流血时脑子会特别好使呢你要不要也试试?”
朝光的话话音才落,那宫人立刻就叫出来:“我带你们去现在就带你们去”
秋眉一笑,回过头看了看跳起身来的李元。直接抓住那宫人的手臂,推她向前。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可掩在袖中的短剑却是一直抵着宫人的后心。
此刻的太初宫中,看似安静,却处处隐藏着杀机。且不说宫中宫人、内侍、女官数千,就是离得稍远的乐府中乐工舞ji也过三千人。饶是上官婉儿和太平运酬帷幄,使心月复下属将武皇与张氏兄弟的心月复或诛或押,将武皇所住的集仙殿紧紧包围后,又命所有人留在自己房中不得窥视。可到底不可能把整座太初宫都操控于掌心。谁知这暗夜里,究竟隐藏着多少游离于黑暗中的不明危险呢?
一路缓行,秋眉时刻盯着前面带路的宫人,早定下稍有不妥就立刻结果了这宫人的打算。而朝光也警惕地四下环视,生怕没有留意就漏过隐在黑暗中的危险。
那宫人手中尚提着盏灯笼,可手却是一直在发抖,抖得映在地上的影子似乎也不住地跳跃。
李元自后冷冷瞥她,忽然低声道:“你也不用这么怕,只要找到团儿,我也不会为难你。”
那宫人哆噎着回头望了李元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安了心,手中的灯笼倒是不抖了,只是脚步却依然不快。
慢步徐行,就在走过一道月牙门时,那宫人突然好象绊到一样,身子往前一扑几乎跌倒。秋眉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短剑一缩,正要俯身去扶,那宫人却突然猛地把手中的灯笼往后一甩,趁着秋眉挥手打掉灯笼的刹那,拔脚就跑。
被打落的灯笼在地上一滚,“噗”地一声熄灭。李元眼前一黑,不禁下意识地合了下眼,待再睁开眼时,已看不见刚才那个宫人。
秋眉又羞又愧,急追两步:“那贱人必是跑进月牙门那头去了,贵主稍候,奴婢去追。”
“一起去”叫住秋眉,李元沉声道:“现在宫中乱,不要分开行事。”顿了下,她又道:“若是发生什么事,不要心慈手软。”虽然入宫就是要手刃仇人,可是对于李元来说,“见血”还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倒是朝光,听到李元的吩咐,竟立刻应声:“贵主放心,若是有人敢对贵主不利,朝光必让他血溅当场”
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惹得李元不禁转目相看。暗在心中揣测:难道她与阿勒都已经见过血,杀过人了?
虽然知晓死士训练里或许会有这一项,可此时此刻李元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默默望着朝光不同于平时显得格**沉的脸,李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依了秋眉的话,三人没有再点亮灯笼,就这样穿过月牙门,沿着长廊一路向前。走不到半刻,就突听前面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尖叫声只叫了一半便又止住,好似突然被捂住了嘴一样。
三人目光一对,李元点点头,朝光立刻悄然掩过去。而秋眉则把短剑横在面前,隐隐护住身后的李元。李元却把手中袖弩端平,稳稳端起,小碎步向前移动……
发出声音的屋子,看起来并不起眼。李元在心中暗自计算方向,辩出这里原本是宫中嫔妃所住的宫院,而且还是那种不大受宠住得偏的。
在门前停下脚步,静了两息,朝光便猛地一脚踹在门上。在门大开的同时,舞起短剑,剑花护在身前冲进房中,厉声喝道:“都不准乱动。”
秋眉在后迅速亮起火折,这才冲进门去。微弱的火光里,隐约见到角落里蹲着几个人。不及细看,她眼角一瞥,已闪身到一旁的烛台,直接点亮了蜡烛。
李元这才走进房中,冷眼看去,角落里挤着的一群人里俱是身着宫人服侍的女子。被朝光用剑指住,个个都噤若寒蝉,直往后来缩。
目光扫过,李元不禁闪了下神。还没说话,人群里已经有一个少女站起身来:“元元,是你吗?是我啊……”
抿了抿唇,看着穿着宫人服装,闹得一身狼狈的少女,李元淡淡道:“阿武,可是受惊了?”
武贞儿闻言松了口气,也不在意朝光手中的剑,就要往前凑。朝光挑眉,脚步一动就要拦在她身前,却在李元在后轻咳一声后闪身让开。
“元元,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宫里突然就乱了,我好怕……”到底没敢伸出抓着李元诉苦,武贞儿一面用帕子抹着眼泪一面偷眼瞄着李元的神色。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连相王府家的县主都敢执刃入宫,这事可是不小……
“阿武不必惊慌,不碍事的。宫中奸党作乱,危及圣驾,现在是太子殿下入宫护驾擒贼。我,是奉命于宫中搜拿逆贼余党的。”
听她说得郑重,虽然武贞儿尤有疑心,却也不敢当面质疑。只怯怯地道:“这里是我的住所,这些人也不过都是我身边的宫人,没有逆贼的……”
“是吗?”。突然拔高了声线,李元沉声问:“那刚才跑进来的人呢?”
吃了一惊,武贞儿虽然没有说话,可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就往房间另一角幔帐后瞄去。
见了她的眼色,秋眉立刻会意,轻巧地窜过去,一剑刺穿了那道纱帐。被这一剑骇飞了魂,躲在后面的人放声尖叫,连带着原本和武贞儿躲在一起的宫人也尖声叫了起来。
李元挑眉,还未发作。武贞儿已经厉声喝骂:“还不快闭上嘴崇昌县主奉旨诛贼,尔等都赚命长吗?”。
她一声厉喝,那几个宫人立刻闭上了嘴。李元目光扫过冲着她笑的武贞儿,转过身去,沉声命令:“问出那团儿的下落,若是她不肯说,便不用她说了”
一句话说得杀气凛然,就是那宫人再胆大也吓得慌了手脚。颤着声音跪地求饶:“我说,我说……”
她骇得狠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还没等交代出来,武贞儿已经抢着道:“你说团儿姑姑是逆贼?我知道她现在在哪……”见李元转目看她,她立刻道:“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李元盯了武贞儿两眼,觉得她不像是在说谎话。便点了点头示意她前头带路。
秋眉看着李元和朝光出了门,便冷冷盯着似乎是松了口气瘫在地上的那名宫人。嘴角勾出一抹浅笑,她的目光渐渐冷沉:“似你这种贱人,留不得你……”
那宫人一惊,还未挣起身来,秋眉已一剑刺中她的胸膛,动作迅速,手法娴熟,甚至拔起剑来她胸口的伤口处都没溅出大蓬血花来。若是朝光见了,必定惊震于秋眉的杀人技巧竟与教授她与阿勒杀技的师傅不相上下。
杀了那宫人,秋眉冷眼回望那些挤在一起怕得不敢动弹的宫人,寒声吩咐:“该怎么做尔等晓得吧?若是之后叫人发现了这贱人的尸体,上官女官会怎么处置尔等,我可就不敢说了……”
她杀人于前,又以上官婉儿之名威胁于后,一众宫人吓得不敢出声,只是伏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秋眉冷眼瞧着她们,好似真把这些人的脸都记在脑中了,才丢下拭过剑的血帕丢在地上,转身而去。
看到她走了,几个宫人才瘫软在地。喘着粗气傻呆了好久才有人压低了声音问道:“现在怎么办?若是被人发现了这位姐姐死在咱们……”
她还没说完,身旁已有人骂道:“好生糊涂怎么还能就这么放着呢?自然是要找个地方埋了或者……就丢进冷宫那边的那口井里,不是说那井里死了不少人还闹鬼吗?”。
“那么久怎么抬过去啊?”有人反对,众女各说各的,未免有些乱了。好一会儿,一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老宫人喝了一声,在她们静下来后才道:“都不用吵了,就把她丢出院子,以后谁都不准再说这事”
“姐姐,你傻了不成?离咱们这么近……”
“近有什么?只要不是尸体不在咱们院子里,你当明个儿还有人特意来问不成?”那老宫人转头望向外面深沉的夜幕,哑着声音道:“今夜,这宫里死的何止是一个两个呢?你们,没有闻到血腥味吗?”。
被她这样一说,好似真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几个宫人的脸色便更加惨白。
今夜,这太初宫中或许将血流成河。而明天,天可能就变了……()